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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宋人與契丹人,都是不可得罪的,不過契丹人距我們山高路遠,宋人卻是比鄰而居,又是我唐國藩主,尤其不能得罪,切記,切記。」
皇甫繼勛吩咐已畢,見防禦盾牌陣已然布置妥當,他把眼珠一轉,仔細想了一想,便往契丹使節的院落中走去。
宋使院中,焦海濤巡視了臨時戰壕回來,見楊浩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喝茶,不禁憂心忡忡地道:「契丹人虎視耽耽,恐不肯善罷甘休的,朝廷的主張是先南後北,一統天下,所以才欣然與北國建閉交,以撫其心。如今朝廷秣馬厲兵,正準備度江南征,若是萬一激起北國忿怒,北疆戰火燃起,便壞了國家大事,楊左使,你我二人可擔當不起啊。」
楊浩微笑道:「無妨,此人能代表契丹出使南唐,必是耶律賢和蕭皇后身邊寵信的紅人,如今耶律賢和蕭皇后內部有許多部族對他們不甚服氣,如果其使者在唐國受我等如此輕侮,傳揚回去,豈不是予人口實,正好讓那些部族有藉口攻訐耶律賢與皇后難當一國之主?契丹人建國久矣,已不是昔日蠻夷簡單心思可比,別看他們民風野蠻,貌似粗魯,官場上的習氣,全天下可都是一個樣兒的,報喜不報憂,報功不報過,這件事他們理虧在先,受此奇恥大辱,瞞還來不及呢,怎會自己張揚回去,失去帝後之寵?」
「但願如此。」焦寺丞半信半疑,憂心忡忡。
就在這時,夜羽風風火火地跑了來,臉色蒼白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契丹使節一怒之下,勒令那些被左使削去衣衫的人盡皆自盡謝罪,七八具光溜溜的屍體橫在他們的庭院之中,看得本官心驚肉跳。楊左使啊,這仇可是結下了,可如何善後才好?如何善後才好?」
焦海濤一聽騰地一下跳了起來,驚叫道:「竟有此事?糟了,這樣的陣仗,擺明了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我們的人手有限,若是他們趁夜偷襲,恐難護得四下里安全,大人,還是入宮向江南國主請調兵馬維持安全吧。」
楊浩聽了這消息也是微微一怔,卻很快安靜下來,二人大呼小叫,他卻平靜如昔,待二人說完了,他呷了口茶,淡淡地問道:「夜大人,死者情緒還算穩定麼?」
夜羽一呆:「啊?」
楊浩笑笑,不以為然地道:「死者若是情緒穩定,那連做法事也省了。」
他站起來,說道:「你看,受人折辱,便遷怒於人,逼迫部下自殺,以挽回自己的顏面,只許其成功,不許其失敗,這是狼的哲學啊。而我宋人則不同,我們行的是仁道、是王道,誰才是可以親近、可以相信的人,不是一目了然麼?夜大人,你說是不是?」
他招手喚過焦海濤,低語道:「今晚……」
一番低語,焦海濤連連點頭,匆匆舉步離去,楊浩踱到夜羽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交朋友也是一樣,有時候一雙眼睛可得擦清楚了,才不會誤人誤己,唐國國主是聰明人,夜大人也是聰明人,我想你們是不會做蠢事的,是麼?」
夜羽額頭隱隱滲出汗水,聽他話中有話,一時不敢作答,心中只想:「他……他已看出我主的用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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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映上,畫舫凌波。秦淮河畔,熙熙攘攘。
此時的秦淮河上雖也有風月之地,卻不及後世之盛。臨河兩岸,尚以商鋪居多。摺子渝行至江南書院,機警地回頭看看,確定無人跟蹤,便閃進了書院旁一間小茶肆。
這江南書院建於東晉年間,東晉宰相王導認為,「治國以培育人才為重」,所以在秦淮河北岸設立了太學,如今東晉太學已更名為江南書院。所以依附著這青瓦白牆的書院,有許多販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也有許多茶館、酒樓。
摺子渝進入茶肆,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短服葛衣,扮作尋常粗工的張十三便從茶樓後門兒溜了出去,左右看看無人,迅速走出小巷溶入了人群。
摺子渝繼續留在茶肆中,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杯茶,丟下幾文茶錢緩步走出茶樓,站在階下往四處看看,仍是不見有人追蹤,摺子渝鬆了口氣,一股莫名的失望卻也隨之湧上心頭,不禁悻悻地道:「臭男人,只會花言巧語,這就沒耐性了,沒有一點誠意!」
「哈哈,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進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誠哉斯言,實不欺我。」身側陡地傳出一個聲音,摺子渝像中了箭的兔子一般跳起來,霍然扭頭望去,就見燈火如晝,下立一人,白衣如雪,風度翩翩,不可正是那個沒誠意的臭男人?
摺子渝登時暈生雙頰、臉泛桃花,瞪起一雙羞意難抑的杏眼道:「真是討厭,怎麼走到哪兒都見得到你?」
楊浩嘆了口氣道:「口是心非,是女人和政客的特權。」
摺子渝大發嬌嗔:「你說甚麼?」
楊浩看了眼前方一座紅樓高掛的酒幡「桃花閣」,向摺子渝微笑道:「相請不如偶遇,莫姑娘,可願與在下同登『桃花閣』,小酌幾杯?」
第353章 敘天機
一間雅室,兩杯清酒,兩人憑欄而坐,窗外就是汩汩流淌的秦淮河水。
許久沒有這麼平心靜氣地坐在一塊兒了,關係與往昔卻已大為不同,是友?是敵?有情?無情?剪不斷理還亂的滋味蕩漾在兩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