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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夫人說起自己親生兒子,登時眼淚汪汪,一直穩坐釣魚台的羅公明一見慌了,連忙起身,自袖中摸出一方手帕,為她輕輕拭淚道:「看你,看你,怎麼這就哭起來了,誰說為夫坐在這兒不聞不問了?為夫早就開始想法了,還等到你催呀?」
羅夫人一把搶過手帕,胡亂擦擦眼淚,瞪起杏眼道:「早就開始想辦法了?也沒見你出門吶,你是求告到趙相公府上還是南衙皇弟那兒了?官家面前,也就他們兩位說話有份量。」
羅公明自得地一笑,捋須說道:「我已使人在市井間散播消息,一面說為夫與趙相公交厚,得罪了南衙趙大人,一面說為夫與當今皇弟往來密切,趙相公心存忌恨,嘿嘿,經過這幾天功夫,想必這些傳言早已經由武德司傳入官家耳中了。」
羅夫人一雙眼睛越睜越大,紅潤的唇瓣也漸漸張開,羅公明又道:「經過這幾天功夫,火候差不多了,我已暗中知會御史台的幾位朋友,明天一早就上奏章彈劾為夫與克誠父子勾結,循私枉法,貪污索賄,哈哈哈……呃,夫人你做什麼?」
羅夫人把手從他額頭上拿下來,一把揪住他的山羊鬍子,大吼道:「你沒病吧?居然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你要是活的不耐煩了,就去拿根麵條懸樑自盡,不要在這裡氣我,氣死我了,真真是氣死我了,竟嫁了你這麼個糊塗老鬼。」
羅公明從她手裡奪回鬍子,呵呵笑道:「夫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夫這麼做,自有這麼做的道理。」
羅夫人怒氣沖沖地搶過他的椅子自己坐下,負氣道:「你說,你這麼做是甚麼意思?」
羅公明走到她面前,叉手陪笑道:「夫人吶,為夫這一招,叫做以退為進,一箭雙鵰。誠兒當然不會私通北國,相信官家對此也是心裡有數,朝廷上拿不到克誠的任何證據,官家的稍許疑心自然也就消了。
可是克誠船艙里的這些貴重貨物,卻是說不清來路的,一個夾帶走私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這是小節,但是東南東道私蓄截流財賦的事兒已被查了出來,這種欺上之舉可是最觸帝王忌諱,今日有臣子敢為公欺上,明日就有臣子敢為私欺上,在你看來其情可恕,但是為敬效尤,高高在上的帝王何惜爾之一頭?」
羅夫人臉色頓時一變,失聲道:「有這麼嚴重嗎?」
「很難說,縱不殺人,亦必嚴懲。可是為夫故布疑雲,官家疑心是宰相與皇弟之爭,有人刻意陷害於我,那樣的話咱們羅家反而安全了,責罰還是免不了的,卻不致一蹶不振,再無東山復起的機會,這就叫留得青山在啊……」
羅夫人眸波一轉,又問:「這就是你說的第一隻雕了?那第二隻雕是甚麼?」
羅公明雙眉微微一鎖,沉重地道:「到底是誰意欲對老夫不利,現在我還摸不著頭腦,思來想去,此事倒是很可能與趙相公、南衙皇弟之爭有關,咱們不能傻傻地等在這兒,等到圖窮匕現的時候,明白也晚了。為夫散布那些消息,就是希望他們有所收斂。
去年秋上過生日,趙相公在『得月樓』大排酒宴為我慶賀,不去就要得罪人,為夫只得去了。過年的時候,南衙皇弟送了禮來,這禮不收就要得罪人,為夫也只得收下了。如今這一相一尹,斗得是愈發厲害了,想要明哲保身的中間派日子難過嘍。
可是,趙相公和南衙皇弟,到底誰勝一籌?說不清啊,一旦站錯了隊,就永無翻身之地了,現在他們還在暗中較勁,我看……用不了多久,這兩位大人就得赤膊上陣,直接較量了,這種關頭,咱們不如利用此案趁機退出這風雲聚會之地,待到風平浪靜的時候再回來。」
羅夫人這才明白他的用心,仔細想想,心有不甘地道:「可是這樣一來,克誠的轉運使之職不就要丟了?」
羅公明不以為然地道:「一時得失算得了甚麼?那轉運使,本來就要三年一換,也做不了長久。再說,年輕人受些委曲有什麼不好,不經歷一些挫折,仕途一帆風順,就會志驕意滿,待到了高位時再栽跟頭,說不定就是掉腦袋的大跟頭了。」
羅夫人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這隻老烏龜倒是思慮長遠,一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就把頭縮起來了。」
羅公明笑道:「呵呵,如此,才能政壇長青永不倒呵……」
羅夫人又問道:「這一遭兒咱們全家都要走麼?」
羅公明搖頭道:「克勤是南衙司錄參軍,這事兒不會牽連到他,當然還是要留在京中的。這孩子性情莽撞,為夫最是擔心,所以剛剛才教訓他一番,這不……還沒說完,你就來了。」
羅夫人冷哼一聲道:「你有興致就繼續教你的子吧,外面是誰來拆咱們家的院子,你這老東西忍過頭了吧?」
羅公明微微一笑道:「外面那位不是來拆咱們家院子的,倒是想來搭橋鋪路解厄救困的義士。呵呵,老夫一生為官,若是臨危還要他這後生小輩搭救,這宦海生涯還有什麼好混的。不過他這番情義卻是可嘉,為夫已囑咐克勤,今後多與此人走動,對他是大有裨益的。」
羅府院牆一側的巷弄里不過是幾座三面敞開的木板棚子,拆得十分快速,這時楊浩與羅克捷也說過了話,羅克捷告辭國回府,楊浩獲悉皇帝已對他消彌了殺機的消息,心中大是輕鬆,見那些衙差們圍上來,便從腰中摸出一串錢兒,扔給為首的捕頭兒道:「眼看時辰將晚,本官就不回府了,大家辛苦,這點錢拿去,請大家買酒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