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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氏的族人並不過來與他們交道,他們沿著河水往上游去,在大約三里地外的地方開始卸車扎帳,設下營盤。日落西山,明月升起,兩座營盤相繼燃起了篝火,隱隱可見營盤外巡弋著一些荷弓持矛的武士。
楊浩站在一塊土坡上,下意識地拗著馬鞭,眺望著遠處白靈氏部落的篝火,木恩慢慢走過來,在他身後站定,楊浩頭也不回,只是一下下地拗著馬鞭,過了片刻才道:「李玉昌的主業就是銷鹽,他銷的鹽中,解鹽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在府州的庇護下,他銷往各處的鹽主要也以青鹽為主,這是暴利啊,其中很大一部分必然就是府州的財賦來源,麟州想來也該如此。
朝廷為了保證解鹽的銷售,打擊私販青鹽,麟府兩州為了壟斷銷鹽,必然對他們也是百加刁難,所以白靈氏不請自來,想從我這兒打開一條通道不足為奇。可是……,我真不知道對這些對我抱以厚望的人該如何對待。
就拿這白靈氏來說吧,如果我與他們合作,從近處說,那就要與麟州、府州爭利,勢必惹得麟府兩州不滿,從遠處說,身為朝廷的官員,居然違反朝廷禁令,與人私相販鹽,其罪不輕呵。
如果我不答應,憑我現在的兵威和小恩小惠能籠絡住他們呢?見了這白靈氏部落趕來,我才忽然想到原來的打算還是不夠縝密,諸羌部落逐利而來,首先提出的合作之事,必是他們自己辦不了的、又為麟府兩州所不允許的,我真是踩在刀尖上跳舞啊……」
他沉默起來,草原上的晚風很大,吹得他的袍子獵獵地發出響聲,過了半晌,楊浩才輕輕一嘆,又道:「一年不到的時間,我從霸州鄉紳家的一個家丁,成了蘆嶺州一州知府兼團練使,大權在握,有兵有錢,這樣的風光我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想必天下有許多人都在羨慕我的際遇。可是……,到現在為止,我走的路,都不是我想去走的。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我想去做的……
想走的路走不了,想做的事還沒有去做,這般身不由己也就罷了,可是遊走在朝廷、府州、麟州,還有夏州諸羌之間,每一個都是我必須去依靠的,每一個都不是我能依靠的,越往上走,權柄越重,我越是害怕,越往高處去,風就越大,而我的根扎在哪兒呢?那種感覺,就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跌下去,就會粉身碎骨,從此不得翻身……」
木恩像一座山似的站在他的背後,沉靜地道:「少主說的話,小人聽得懂。」
他慢慢走到楊浩身邊,凝望著遠處的篝火,緩緩說道:「當初,隨著主上逃亡在草原上的時候,木恩還是一個少年,我們只有幾十個人、幾十匹馬,沒有吃的,沒有財物。夏州追殺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睜開眼的時候,要握著刀。合上眼的時候,還要握著刀。敵人冒出來的時候,我們要浴血廝殺,要護著主上殺出一條活路,沒有方向,覺得哪兒安全,就自然而然地沖向那個地方。
敵人冒出來時危險,可敵人沒冒出來的時候,我們卻更加緊張,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到來,吃飯時、睡覺時,還是看到一片碧野藍天正感到心情一暢時。有時候,走許久都遇不到人,我們要掘草根、啃樹皮、吃蚯蚓。遇到一個部落時,我們要討好他們、巴結他們,盡力和每一個部落做朋友,但又不敢相信他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受了夏州的好處,就會突然從背後捅我們一刀……」
「那種日子,和少主今日的情形何等相似。我們也不想那樣過活,可是如果當時稍有懈怠和退縮,我們就再沒有活路,最後只能把自己餵了禿鷲和野狼。想盡一切辦法的活著,我們才有了今天。蘆嶺州,現在是我們的家,儘管我們現在還要在外面征戰、廝殺,至少我們的家人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使我們沒有後顧之憂。
這樣的日子,比起以前,已經像天堂一般美好。這一切,是拜少主所賜,我們還想過更好的日子,讓我們的子孫不再打打殺殺,我知道少主正在做的,就是為了這一切。我族中三千勇士,願意追隨少主,刀山火海,無所畏懼,亦無悔怨。」
楊浩吁了口氣,自嘲地一笑:「比起你們當初,我現在的處境好的多了。聽你一說,我倒覺得自己是無病呻吟,身在福中而不知福了,呵呵,不說了,這不是意志消沉的時候,車到山前必有路,走到哪步算哪步吧,走,咱們回去。」
兩人剛剛轉身,就聽遠處傳來詰問的聲音,楊浩和木恩佇足回望,就見白靈氏的營盤中走來一人,楊浩營中布置在最外層的伏哨正現出身形,向他們喝問來由。
第202章 搶親
拓拔嚴遣人來是邀請楊浩赴宴的。地點就在雙方營盤的中間位置,這樣可以減輕楊浩一方的疑慮。兩支遠離自己部族,彼此不知根底的隊伍,想要結識為朋友,這麼做考慮的就比較周到了。
白靈部參加野離氏大會,顯然是怕各部落得了好處,而自己被摒棄在外。如今既然在路上遇到了楊浩,哪有不抓住機會先做接觸的道理。他們相邀,本在楊浩意料之中,如果他們不來,那才有些奇怪了。
楊浩略一思忖,答應了對方的邀請,候那信使回去報信,便對木恩道:「帶上二十名侍衛,隨我赴宴。」木恩應了一聲轉身欲走,楊浩又喚住他,思索片刻道:「還有,請唐姑娘來,我帶她一同赴宴。」木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應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