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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小姐柔柔亮亮的眼波向他淡淡一瞟,輕輕問道:「劉鳴,咱們府上置辦的年貨里,有狍子肉麼,如果有,進了多少,你方才盤點的時候還剩多少,給我老實報來,一字不得有誤!」
「呃……,是是,是……」,劉管事不知道大小姐何以只問起狍子肉來,趕緊翻開帳本道:「回大小姐,莊上置辦年貨,進了狍子十五隻。小人剛剛查驗過,十五隻狍子凍得梆梆硬,都在庫里放著呢,一隻也不少。」
雁九搶著問道:「你看清了,果真一隻不少,真的只進了十五隻?」
劉管事指天賭咒地道:「的的確確只進了十五隻,帳本上都進著呢,我和管庫的老孫仔細數過,確實一隻不少。」
丁大小姐一雙俊眼溜向丁承業,只見丁承業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片刻之後,忽然抻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起身道:「困了,小九兒,前邊打著燈籠,咱們回去睡覺。」
「噯,噯噯。」雁九挑起燈籠,看看二少爺,又看看大小姐,趕緊頭前出了堂屋。他剛一出門,緊跟著走出去的丁承業就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腳,雁九被這一腳踹了個馬趴,燈籠滾出好遠,「呼」地一下著了。
「哎喲,二少爺,您怎麼踢我?」
丁承業沒吭聲,一撩袍襟,抬起靴子,直接從雁九身上踩過去了,雁九茫然看著他的背影,咂巴咂巴嘴兒,這才回過味兒來,於是趕緊爬起來,像條夾著尾巴的狗,臊眉搭眼地隨在他後面走了。
丁大小姐抬眼看看左右莊丁,淡淡地吩咐道:「都回去歇了吧。」
「是是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趕緊提了棒子退出堂屋,丁大小姐看看丁浩,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從小侍候二少爺,還不知道他的性子?這人是個驢性兒,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最容不得別人對他說個不字,你何必這麼倔強呢,他那種人,哪肯真的顧這個家了,那狍子不管是不是你偷的,既然他說是,只要你承認了,再叩個頭好好認個錯,就絕不會挨打,金山銀山都被他花出去了,他會在乎一隻狍子?」
「謝大小姐提點。」丁浩用硬梆梆的口氣說。他胸中一股血氣還在翻湧,今天丁承業是擺明了要找他麻煩,他要是真承認了,那更是吃不了兜著走,只是這些話他沒必要向這位大小姐說明白。
丁玉落一雙靚眼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又攸地收了回去:「你既然知道,以後就不要這般倔強了。你是他的奴僕,我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該服軟時要服軟,該受委屈的時候,也別總覺得自己是在受委屈,心眼活絡些吧,否則哪有你的好果子吃?」
丁浩心氣未平,一聽這話,立即抗聲道:「大小姐,我是個下人不假,可下人也是人。有些東西能忍,是因為那沒有觸及他心中想要拼命去維護的東西。每個人,心中都該有他想舍了性命去維護的東西,否則,和一條狗、一頭豬還有什麼區別?」
丁大小姐詫異地看向他,再一次正視這個同父異母、身份境遇卻截然不同的哥哥:「這還是原來那個怯懦靦腆的丁浩麼?」
她抿了抿嘴唇,伸出一雙素手緊緊狐裘,盈盈起身道:「回去睡吧,小青,回頭給他們送些金瘡藥過去。」
「謝謝大小姐,不用了。」
丁玉落已輕盈地走到門口,聞聲再一次回頭,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然後莞爾一笑:「有骨氣是好的,可是人若一無所長,卻還一身傲骨,那就是不識時務,死了也沒人疼的……」
第007章 相親
楊氏和兒子、薛良三人相互攙扶著慢慢回到丁浩與薛良合住的那幢偏廂小屋,爽利的小青姑娘也已讓郎中送來了金瘡藥。豆星大的一點燈光燃起,楊氏擔心地道:「兒啊,快趴下,讓娘看看傷勢,給你敷些藥。」
丁浩抓住腰帶,有些窘迫地道:「娘,不必了,一會兒我和大良哥互相敷些藥就成了。」
楊氏微微一怔,輕啐一口道:「你這孩子,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還覺著臊得慌?唉,也是的,不知不覺,你都長這麼高了,要是尋常人家,都該說個媳婦了,可你卻……,都是娘連累了你。」
這話一說,她眼圈一紅,又想掉下淚來,丁浩連忙安慰道:「娘,你別說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您給了我這身子我這命,那就是最大的恩情了,難道我堂堂男兒不靠自己去掙一份家當,不靠自己的能力讓母親安享晚年,還要埋怨爹娘給了他性命,沒有再奉送一份榮華富貴,那是最沒出息的貨色。」
楊氏沒想到自己兒子能說出這麼貼心的話來,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欣慰。丁浩從自己床鋪邊撕下一條床單,讓楊氏坐下,小心地撥開她頭髮,為她敷上金瘡藥,然後輕輕把布條裹好,楊氏握著兒子的手,心裡充滿安詳和幸福的感覺。兒子女這一場病,終於開竅了,不再總是呆呆的了,兒子長大成人,無疑是一個母親心中最大的滿足。
薛良手裡提著黑乎乎的一砣東西,一直站在一邊。這房中簡陋,無桌無椅,除了那一鋪坑沒有旁的東西,所以他手中的東西也無處放下。幫母親敷完了藥,丁浩扭頭一看,不禁奇道:「豬兒,手上拎著什麼東西?」
薛良傻乎乎地一笑道:「狍子,要是扔下可惜了的,我撿回來了,也就焦了外面一層,裡面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