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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四百九十七……」
楊浩彎下酸痛的腰,又豎起一塊木樁,以刀拄地,喘息著歇息。每一刀他都不想隨隨便便劈下去,他必須喘勻了氣息,用最正確的運力法門出刀,五百刀,每一刀都不折不扣地按照程將軍所授執行,絕不浪費一刀、絕不鬆懈一分氣力。
他重又舉起了刀,腳下不丁不八,身形峙如山嶽,雙手握刀,刀鋒輕輕揚過頭頂,目光似虛還實,投注在那根木樁上。
月光映在刀鋒上,像流水一般微微波動,四百八十七刀劈下去,他想穩住手中的刀已經非常吃力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嘈雜聲響,側耳傾聽片刻,楊浩快步奔上那堆木柴,向遠處眺望,只聽廝殺聲從北面傳來,金鼓之聲不絕於耳,楊浩不由心中一緊:「北漢軍襲營!他們夜襲北營,是為了打擊我宋軍士氣,還是試圖突圍向草原逃竄?」
這時營中警報響虧,程世雄也急披甲冑從大帳中走了出來。程世雄治軍有方,他的邊軍論裝備不及禁軍,看起來也是高矮胖瘦,不似禁軍個個都是身高統一的彪形大漢,但是常年在苦寒之地戍守,他們的戰鬥力和戰鬥經驗卻並不遜於征戰中原未嘗一敗的禁軍,尤其是他們剛剛被調上一線,士卒精力充沛,是以早早做好了應變準備,營中一片寂靜,毫無喧譁之聲。相形而下,匆匆趕回來的楊浩反而成了最沉不住氣的那個,看到大營中秩序井然,楊浩不由臉上一紅。
程世雄知道他在後營練刀,見他滿頭大汗地跑來倒沒有斥責,反而和聲安慰道:「不必驚慌,越臨大事,越要冷靜。你剛剛入伍,待打上幾仗,再聽喊殺聲時便能沉住氣了。」
他登上瞭望台探頭向北方張望一陣,在這裡由於有城池一角遮擋,只能隱約見到北城方向火光隱隱,殺聲震天。程世雄道:「北漢兵夜襲北城駐軍,北城是禁軍步軍都虞侯趙將軍把守,此人驍勇善戰,機智多謀,北漢軍未必討得了便宜。」
楊浩是他親兵,就隨在他左右,聞聲問道:「將軍,咱們不用派兵過去支援麼?」
程世雄道:「夜色深重,敵情不明,豈可輕舉妄動。一旦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或為其所誘中其埋伏怎麼辦?你記住,但凡這種夜間襲營,諸營切不可草率赴援,即便得到了被襲軍營的求援信號,也得小心再三,諸營呼應而行。敵人沖營成功,也不過是只亂一營,如果自亂陣腳,倉促赴援,一旦中敵詭計,那就滿盤皆輸,再無回還餘地了。」
楊浩謹聲道:「是,屬下受教。」
北城廝殺聲持續了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便沉寂了下去,隨後北城駐防大營發出了敵軍已退的燈火和鑼鼓訊號。偷襲戰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旦對方有備,或是應變及時,那偷襲的條件也就喪失了,一個明智的將領會馬上撤兵,而不是把偷襲戰改成大決戰。
程世雄呵呵一笑,打個哈欠道:「這幫兔崽子,咱們不去攻城,他們倒還有閒心來偷襲,啊~~~~困了,解甲解甲,回去睡了。」
楊浩隨著他步下木梯,回到中軍營帳,此時他已掌握了這個時代的甲冑各個部分的組成和穿戴方法,他一面熟練地為程世雄解去披掛,一面說道:「方才突傳警訊,屬下見警訊來自北城,還揣測後漢軍是不是要趁夜突圍逃向草原呢,如今看來他們的目的就是擾亂我軍心神了,將軍不擔心他們會再襲我營?」
程世雄道:「夜襲這種事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旦被人識破,那就沒得耍啦。看這情形,敵軍夜襲並非為了突圍,而是為了擾我軍心士氣,嘿!如今各營已有了戒備,他們還敢再來?你也去睡下吧。」
楊浩道:「是,大將軍請歇息,屬下給自己定了每日劈足五百刀的規矩,如今還差三刀。」
程世雄失笑道:「不過三刀能濟得鳥事,去睡了吧」
楊浩微一猶豫,搖頭道:「這每日練刀之數,屬下今日若因一個理由減三刀,明日便能另尋個理由減十刀,長此下去,終無所成。所以只能增、不能減!」
程世雄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好小子,行,那你去吧,練完了刀早些睡去。」
此時,北漢大將劉繼業馬摘鈴、蹄裹棉,已經悄悄在西門內集中了六百名精銳騎兵。二十名弓弩手已經派出去了,他們伏地潛進,任務是射殺程世雄大營的戍守哨兵。
他今晚偷襲的真正目標不是北營,而是西營。城外四營之中,只有西營不是由禁軍控制,而是掌握在西北折氏手中,而且他們的軍隊剛剛換防上陣,士氣、軍心、戰力未曾受挫,無疑是最強的一陣,這也正是程世雄揣測他不會來的原因之一。
但是劉繼業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看來,西營士氣正旺,所以戒心勢必也最小,這正是出其不意的最好機會。如果偷襲西營能一戰成功,朝廷方面會責怪西營馬虎大意,為敵所趁。而西營獨屬於折氏,軍士們必然也要怨尤朝廷的兵馬見死不救。他們一旦離心,這圍城的軍馬便不再是鐵板一塊,北漢便有機可趁。劉無敵之所以無敵,不是他的兵比契丹人驍勇,也不是他有以一敵萬的武功,正是因為他的謀略和戰術。
在佯襲北營,各營都把注意力投向北營的時候,他手下二十名神箭手已經悄悄掩向西營程世雄的駐地,暗暗射殺各處瞭望哨卡,清理拒馬鹿角,為他的騎兵突襲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