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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光義很想得意地仰天大笑三身,可是先帝喪期未過,這樣做未免不合時宜,於是他只抿了抿嘴,向百官頷首示意。
轟然隆隆的宣誓聲中,忽有一個不協調的哭聲幽幽切切地傳來,趙光義眉頭微微一皺,他閃目看去,見是永慶公主掩面哭泣,便強抑不快,扮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柔聲說道:「永慶,莫要傷心了,你父皇雖已龍馭殯天,以後叔父卻會像你的爹爹一樣妥善照料你的。」
「謝官家。」
永慶公主向他福禮,垂淚道:「叔父形容酷肖爹爹,今日上殿,見叔父著龍袍,戴通天冠,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儼然便是爹爹模樣,永慶見叔父而思爹爹,想起以前少不更事,常惹爹爹生氣,如今想來,好生悔恨。」
趙光義聽了,霽顏說道:「永慶,不要內疚了,你能明白這些道理,你父皇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寬慰的。」
永慶抽抽噎噎地道:「永慶還記得,見到爹爹的最後一面,是在那日經筵上,那天,爹爹宣盧相公和幾位位大學士進宮為永慶講禮……」
盧多遜聽她提起先皇,忙向天拱一拱手,嘆息道:「是啊,臣記得很清楚,那一日先皇特意提了一個禮字讓臣等為公主講解,先皇乃天下共主,有多少國事需要操勞啊,還如此為公主的終身大事操勞掛念,先帝真是……用心良苦啊。」
永慶泣聲道:「可是永慶卻不知珍惜,竟爾偷偷小睡。記得盧相公等離去後,張洎大人又來,參劾大鴻臚楊浩,咆哮殿堂,永慶這才驚醒……」
趙光義十分的不耐,可是現在不只是一個女兒在緬懷她的慈父,她說的可是先帝,於是只能像百官一樣,雙手微拱,肅立一旁,靜靜地聆聽。
永慶公主幽幽嘆息一聲,道:「唉……,那是永慶最後一次與父親說話呢……,永慶還記得,父皇聽了張洎大人的訴告非常不悅,扣罰了大鴻臚半年的俸祿,永慶當時還插嘴說處罰的重了些。
可父皇卻對永慶說,楊浩大人雖有行事魯莽,卻是忠心耿耿、做事勤勉的一位朝廷棟樑,他遷民於西北,實有開疆拓土之功;此後出使唐國,為我朝平定江南立下了汗馬功勞;出使契丹,又為我朝平定漢國製造了一個大好機會。哪一樁差使,都是出生入死,實有汗馬功勞。
如今西北軍政靡爛,正缺一位能臣戍邊,楊浩大人雖腿腳有所不便,卻是最佳人選,國家用人之際,不拘一格,爹爹過兩日就要加封楊浩為橫山節度使、檢校太尉、開府儀同三司,判蘆州府事。
如此年輕,承此重任,為免他年少氣盛,有剛極易折之虞,如今略做小懲,削削他的銳氣,也是磨礪的一務苦心。爹爹無論是待臣下還是待家人,少有責罵訓斥,常以苦心諄諄善誘。說罷這番話,就教訓永慶,不學禮就不知禮,不知禮就是無禮,罰永慶背誦《女誡》,永慶偷懶,便有意避著爹爹,誰想……這竟是見爹爹的最後一面,今日謁見叔父龍顏,想起爹爹音容笑貌,怎不傷心欲絕,嗚嗚嗚嗚……」
永慶說罷掩面哭泣不止,滿朝文武卻是一片譁然,趙光義……趙光義臉都黑了。
先皇要加封楊浩為橫山節度使、檢校太尉、開府儀同三司,判蘆州府事?那……那不是縱虎歸山,把這個心腹大患又送回西北去了?
可是他剛剛才向滿朝文武宣布,帝王之治以敬天法祖為首務,信誓旦旦地保證他要謹遵先帝的一切遺政遺志,不負先皇所託。
永慶公主是先帝的女兒,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說出這番話來,這就等於說了一道先帝的遺詔,他遵是不遵?為了給自己營造一個良好形象,削除百官心中的猜疑,趙光義下了好大的血本,連開封府尹都讓給三弟做了,要是對永慶口述的這道先皇遺命置若罔聞,那今天這齣戲不是都白做了?
楊浩也嚇呆了,他臉色發白地看向永慶公主,心中只道:「我的上帝真主瑪麗亞啊,我只是想討回蘆州知府的差使,堂堂正正地回到西北,讓他找不到理由為難我蘆州罷了,怎麼怎麼……什麼橫山軍節度使、檢校太尉、開府儀同三司,判蘆州府事?我沒教你啊!凡檢校官加節度使出判府州事者,謂之使相。你想讓我以宰相的身份返回蘆州?你這不是幫倒忙嘛,他能答應麼?」
說起來,永慶在楊浩教給她的詞兒上又擅作主張加了這麼一條,卻也是出於一番苦心。在她想來,楊浩是個可以倚靠的忠臣,大哥要起兵除逆,如果身邊有個宰相級的人物壓陣,份量會更重一些,於是便在「趙匡胤」的遺言上又加了這麼一條。
文武百官全都有點牙疼似的咧著嘴,看向這位口口聲聲要敬天法祖,謹遵先帝一切遺命的官家,看他到底是答不答應。如果他答應,那除了戰國時期那位十二歲就被秦昭王拜為宰相的甘羅,楊浩就算是古往今來天下間最年輕的宰相了。
趙光義也像牙疼似的,他咧了咧嘴,轉向楊浩,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他還沒說話,楊浩已一個箭步跳了出來,真難為了他一條瘸腿,還做得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楊浩激動莫名地仆地高呼道:「臣惶恐、臣不敢,臣頑劣粗鄙,不堪大用,先帝卻如此器重,臣感激涕零,可如此優遇,臣實實的不敢當,不敢當哇……」
趙光義氣得牙根痒痒,直想一腳把他踢出去,他要是不跑出來,趙光義還有矇混過關的心思,他跑出來這麼一說,趙光義想裝著沒聽明白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