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頁
丁浩一怔,愕然道:「甚麼?」
丁承業把手一指,已然喝道:「來啊,把這忤逆犯上、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我綁了!」
※※※
天亮了,丁浩被綁在丁家前院一棵老楊樹上,身上滿是傷痕。
「狼心狗肺,不知廉恥,呸!」一個家丁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嘖嘖嘖嘖,真是沒想到啊,大少爺這麼賞識他,他竟然這麼毒。」又有人罵道。大門開著,一些聽到風聲的村民也聚在門口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滿臉的鄙夷,村裡的閒漢和潑皮們尤其上竄下跳,聲蓋屋瓦,似因如此聲討,方能彰顯他們的正義和偉大。
丁浩始終置若罔聞。在別人的打罵中,他斷斷續續地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慢慢整理出了一條線索:昨夜,有人摸入少夫人房中欲行不軌,少夫人拼死反抗,驚走了那賊。蘭兒姑娘聞訊趕來,瞧見那逃跑的人背影酷似自己。丁老爺聞訊後徹查此事,又發現陸少夫人掙扎中扯下那賊身上一角衣衫,而這衣衫恰恰就是自己的一件衣服。於是,丁二少奉父命抓他去對質。這就是他昨晚見到火把亮起,直至在岔路口被抓個正著的原因了。
偷奸少夫人的,他知道當然不是自己。那麼就有了一個疑問,這個人是誰?說起來有理由害他的只有一個結下了梁子的柳十一,可是柳十一是什麼東西,他無論如何不敢拿少夫人做為陷害自己的武器。萬一失手,他如何自處?以他媚上欺下的性子,他是不敢冒這風險的。
如果不是柳十一,他實在想不出還得罪了什麼人,必要置他於死地。最後仔細思索一番,他的疑心漸漸轉移到了蘭兒身上。蘭兒是真的看到了一個背影與他酷肖的人,還是有意這麼說?
他對蘭兒一直沒有好感,直到她與臊豬兒相好起來,丁浩才改了觀感。如今豬兒也被誣指成他的同謀,跳河逃生,生死未卜,丁浩不由重又記起她的為人來。如果蘭兒是那人同謀,有意誣指自己,那麼有誰能指使得了她?丁二少無疑是其中一個。丁二少為什麼要害自己?
丁浩循著千頭萬緒的線索漸漸理順了思路,想起丁承宗曾對他說過,已說服父親將丁家交給他打理,並願意以長房長子的身份退出丁家去城裡寓居,以此表率壓迫不甘讓權的二弟承業放手。丁大少爺說過,丁承業應該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難道是丁承業不甘大權旁落,這才放手一搏,夥同蘭兒使計害他?
陸少夫人是同謀麼?丁浩想了想,打消了這個疑問:不可能的,陸少夫人端莊賢良,怎麼可能與丁承業同謀陷害自己,這對她沒有半點好處。就算丁承宗說過,要遷出丁家去城裡居住,自己如果真的接手丁家,豈能放他離去,行那背德忘義的事。如果陸少夫人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所不甘,她也沒有必要與丁承業聯手害他,丁承業一旦做了家主,她這長房兒媳更要靠邊站了,那時豈非更加不堪?
如此說來,整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丁承業得知父親有意要讓他丁浩接位,於是或威逼、或利誘,串通那蘭兒,使了這個計策。蘭兒是陸少夫人身邊的人,要動些手腳留下一幅衣衫自然再容易不過。如今,豬兒可還安全?我又該如何剖洗自己的清白?丁浩想著自己心事,旁邊的人如何嘲弄辱罵,就如過眼雲煙,完全不放在他的心上了。
柳十一冷笑著對人道:「大少爺對他何等賞識,可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打起了大少夫人的主意,真是沒有天良啊。」
一旁高大幫腔道:「這樣無情無意、喪盡天良的東西,應該把他綁了沉河,才算是為地方除了一方。」
一個家丁聽了便生怯道:「那使得的嗎?這可是一條人命啊,要是官府知道了,可不就是一樁麻煩?」
高大不屑一顧地道:「官府哪有閒功夫理會鄉間這種事情,民不舉,官就不究,哪個官兒吃飽了撐的管他死活?衛家莊的衛鞭兒和姦寡嫂,老衛家就開了祠堂,請出祖宗家法,把那一對兒姦夫淫婦沉了塘,這都兩年半了,官府可曾過問?」
那時在鄉下,宗族勢力對村民的影響要遠遠大於官府的法治,動用私刑處治一些天怒人憤的禍害,官府雖不承認其私刑的合法性,但是卻大多採取默許的態度,只要無人舉告,便裝聾作啞不予追究。因此宗族勢力自行決定的處治措施,只要村里人大多表示同意,那就等同於第二法庭的判決,在不合法的大環境下合法地存在著。
高二正與人爭論著是送官還是直接沉河處死,忽地有說道:「噓,小聲點兒,老爺出來了,老爺出來了,想必是商量出了處治他的法兒。」
丁庭訓在丁承業和雁九一左一右的扶持下走了出來。府里的女眷們沒有跟出來,但是丁玉落和楊氏卻跟在丁庭訓的左右,蘭兒和小源也跟在後面,她們都是人證。楊氏蹣跚地一路走,還在一路懇求。自從得知了消息,楊氏便如晴天霹靂,先來抱著兒子痛哭了一場,便去後宅長跪不起,乞求丁庭訓高抬貴手,放過兒子。她一直跪求叩頭,額頭都已淤青一片。
哀莫大於心死,真憑實據都在眼前,親近之人都是人證,丁浩又是在府外捉到的,丁庭訓心灰意冷,連盤問他的心思都沒有了。再加上他近來身體變得異常虛弱,情緒稍有起伏,就頭暈眼花,眼前金星亂冒,被丁浩這一氣非要躺下,那天旋地轉的感覺才會稍輕一些,是以竟是直到現在才能強撐著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