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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德玄在府州城內穿街走巷,逛了大半天,突然看到一家店鋪,他立時雙眼一亮,站住了腳步。他心懷鬼胎,不敢通過軍郵驛站把密信傳往汴梁,但是他知道趙光義廣布耳目,在天下各處大城大阜都設有秘密信站。而所有的秘密信站都在招牌上有個不太引人注意的標識,若非知道其中秘密的人,很難發覺那處標識有什麼異樣。
程德玄當然不可能記得清楚府州有沒有趙光義的秘密信站,更不知道如果有這樣的信站又設在何處,所以只能抱著一線希望滿城遊走,如今終於被他找到了。程德玄不禁大喜過望,他站定身子,又仔細辯認一番,確認那標識無誤,這才左右看看,一閃身進了店去。
這是一家皮貨店,七八月份天氣,誰會來買皮貨?所以店中沒甚麼生意,兩個小夥計懶洋洋地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看見程德玄進來,兩人抬頭看了看,其中一人便懶洋洋地問道:「這位客官想買點什麼啊?」
程德玄緩步走過去,不動聲色地道:「我想買些苧麻布匹。」
那夥計聽了翻翻白眼兒,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程德玄詫然道:「甚麼意思?」
那夥計打個哈欠道:「客官您請看個清楚,我們這兒……是一家皮貨店。」
「呵呵,皮貨店未必就沒有布匹吧,我可是聽人指點,才到你們家買布的,莫要趕走了客人,受你家掌柜的責備,請你們掌柜的出來答話!」
那夥計這才睜開眼正視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幾眼,見他氣度雍容,沉穩凝練,倒像是個人物,便半信半疑地挑開門帘兒鑽進後屋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山羊鬍子的乾瘦老頭兒匆匆走了出來,一見程德玄便抱拳道:「老朽便是本店掌柜,這位客官要買布?」
「不錯。」
「聽客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程德玄笑了,向他說道:「我來自汴梁。」
「哦?」那掌柜的神色微微一動,眼神向下一沉,瞧見程德玄靴尖輕輕點動的節奏,忽地換上一副笑臉,哈哈地笑道:「客官消息靈通啊,老朽本來是做皮貨生意的,不過前些日子有個客人賒買了皮貨無錢還帳,倒的確是拿來一批布匹抵債,還沒想過如何處置呢,不想你就找上門來,不知客官要買多少布啊?」
「你有多少,我買多少。」
老掌柜的聽了滿臉帶笑:「好好好,來來來,客官請入內,咱們詳細談談。」
二人一間一後進了內室,剩下兩個夥計面面相覷:「咱們掌柜的啥時候進了一批布了?我怎麼不知道?」
內室中,程德玄與那掌柜的彼此確認了身份,程德玄這才放心,他取出密信,輕輕擱在桌上,往老掌柜的身前一推,肅然說道:「這封密信,要送往開封府南衙,面交府尹大人,萬萬不得有誤。」
那掌柜的頷首道:「是,明日我便安排人往開封去進一批絲綢,順便把這封密信帶過去。」
程德玄沉聲道:「不成,那要什麼時候才到得了開封?這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必須馬上去,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府尹大人手上。」
「這麼嚴重?」那掌柜的有些吃驚,仔細想想,才道:「大人,我這地處偏遠,才剛剛設置沒有多久,平素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因此這店鋪中除了老朽和一個侄兒,都是普通的百姓,他們並不知道老朽身份。這樣重要的大事勢必不能交給他們去辦。我那侄兒剛剛娶了一門親,昨天才拜的堂,這時讓他遠行實在不合情理。這樣吧,既然此事如此重要,那老朽就親自跑一趟。」
程德玄轉嗔為喜,說道:「老掌柜的辛苦了,此事確是十分重要,關係到府尹大人在西北的布局,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務必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封信送到府尹大人手上。」
二人計議一定,程德玄便告辭離去。他前腿出了皮貨鋪子,後邊老掌柜的便叫兩個夥計馬上打烊閉店,說有一樁急事需要回鄉處理,暫且歇店幾日,待侄兒過了婚期再繼續經營。然後匆匆趕了一輛馬車,飛也似的奔開封府去了。
程德玄站在街頭,看著遠去的馬車,似乎已經看到了官家的屠刀架在了楊浩的脖子上,只覺滿心快意,自被奪節以來,他還是頭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笑容,滿是親和,令人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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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德玄又欣欣然地逛了半天,這才返回驛站。一進驛站大門兒,那小吏便點頭哈腰地道:「程欽差,您回來了,楊欽差找了您好幾回呢。」
程德玄冷冷地道:「他找我做甚麼?」
那小吏陪笑道:「馬虞候請兩位欽差過府與節度留後折大人一敘,可是實在尋不著大人,所以楊欽差只好自己去了。如今楊欽差都回來了,您這才到。」
程德玄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回到自己房中剛剛坐定,才斟了一杯涼茶,房門便被叩響,程德玄回首道:「進來。」
房門吱呀一聲,楊浩推門而入,一見是他,程德玄頓時臉色一沉,把茶杯一放,嘿然道:「稀客呀稀客,楊大人可是難得登我程德玄的門,可我這房中連熱茶也無一杯,只有這涼茶一杯,你要不要喝呀?」
他一邊說著嘲弄的話,心中一邊緊張地思索:「他來做什麼,難道……被他發現了什麼不妥?嘿,此去開封,可不只一條路,就算現在發覺,你也無從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