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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的雙眼也濕潤了,他長長地吸了口氣,朗聲又道:「今日,本帥擁兵入沙州,與歸義軍合為一體,將秉持張義潮將軍之遺志,濟民撫遠,確保河西走廊暢通無阻,保護西域百姓安居樂業;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胡商漢客,日款於塞下,重現古道興旺繁庶!」
「萬歲、萬歲、萬歲!」
一個激動的渾身發抖的老漢忽然匍匐在地,行五體投地大禮,振聲高呼起來。
一人動,眾人從,周圍的人很快受其感染,隨之跪倒在地,向楊浩頂禮膜拜:「萬歲!萬歲……」
就象平靜的湖水中投進一枚石子,漣漪蕩漾開來,以他們為中心,黑壓壓一望無邊的百姓們紛紛響應,隨之下跪高呼。
百姓們的感情是最樸素的,也是最容易感動的,而沙州的官吏士紳們歷經多多,卻不會因為幾句貼心的話就感激涕零地掏心窩子,他們已從中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大唐皇帝不在了,但是現在中原還有一個大宋的皇帝,而楊太尉卻只說中原的漢人沒有忘記被拋棄在西域的漢人,並不提宋國皇帝,這就耐人尋味了。
還有此刻,百姓們高呼萬歲,而太尉他……
楊浩下意識地回首,看向東方。
曾經,他也經歷過這樣一幕,那時,他惶恐不安,誠心誠意地下馬,面向東方而跪,引領眾人高呼萬歲,把百姓們的謝意和敬愛,轉達給東方那位皇帝陛下,而現在,他還會再次下轎,率領眾人面東而跪麼?
「萬歲!」聲中,楊浩緩緩落坐,輕輕向前一揮手,儀仗再度前行了,百姓們都自覺地閃向兩邊,誠惶誠恐地目送著楊浩的儀仗前去。
後面,是浩浩蕩蕩的大軍,他們忽然不約而同,高聲唱起了《大陣樂》。
大陣樂,大唐的戰歌。中原已沒有幾個人會唱這首戰歌了,可是在被割裂於西域的漢人們心中,祖宗傳下來的任何一點東西,都是彌足珍貴的,正是這些東西,使他們保持著對故土的思念和聯繫,這《大陣樂》的曲子他們自然是耳熟能詳的。
不同的是,曲子還是那個曲子,楊浩部下齊唱的歌詞卻已去掉了許多不合時代的東西,加以改變了。
戰鼓隆隆,伴隨著士兵們氣壯山河的歌聲:「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當年,吐谷渾進犯沙州,張義潮大敗敵軍,追出一千多里地,活捉吐谷渾宰相,將其與來犯之俘一起斬首示眾,揚眉吐氣,傲視天下,凱旋之時,全軍高唱的就是《大陣樂》,這樣的威風多久不曾有過了?
不知何時,沙州百姓異口同聲隨之唱了起來:「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他們唱的詞與楊浩所部的歌詞不盡相同,但是兩股聲音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在沙州城頭、在大漠黃沙之上迴蕩……
後面一輛車中,竹韻微微側著身子,聽著那雄壯豪邁的《大陣樂》,凝視著前方端坐在肩輿明轎之上的楊浩背影,眼波幽若兩潭老酒,未飲便已醉了。
許久許久,她才清醒過來,驀然回眸,卻發現坐在她身邊的狗兒也在痴痴凝視著前方,臉上有種以前從未見過的恬靜安詳,那雙眸子,朦朦朧朧的,好象霧中的星辰,竹韻的芳心不禁攸地一跳:「難道這及笄之年的小丫頭……竟也動了春心?」
「我……我為什麼要說也?」竹韻的臉蛋兒突然艷若石榴。
「咦!竹韻姐姐,你怎麼了?」
狗兒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回首一瞧,訝然問道。
竹韻不動聲色地自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輕輕扇了扇,泰然自若地道:「陽光太曬了,咱把簾兒放下來吧……」
※※※
穿過長街,一行人趕到敦煌王府。
楊浩被延請入廳,沙州的軍政要員、各大家族的當家人,紛紛上前再度行禮。
楊浩昨日還是他們的敵人,今日卻已搖身一變,成為他們將要效忠的首領,這番晉見便有點降臣認主的意思,所以楊浩也就不再推辭,坦然就坐,受了他們的大禮。
「諸位都請坐吧。」
待沙州官吏、士紳名流亂烘烘地見禮已畢,楊浩笑容可掬地道:「各位深明大義,避免了沙州一場刀兵,本官在此,代我十萬遠征的官兵、伐沙州這些將士與百姓,謝過諸位啦。」
「哪裡哪裡,太尉客氣了,曹家不明大義,不識大體,我等豈能與之為伍。張翁一番慷慨陳辭振聾發聵,不但使我等幡然醒悟,也喚起了歸義軍的將士,我等方不致錯隨曹氏逆天而行,與太尉為敵,將我沙州八百年古城毀於一旦……」
楊浩呵呵笑道:「張翁乃金吾衛大將軍義潮公之後,當然是深明大義的,可是諸位於沙州,那也是功不可沒呀。這次諸位同心協力,在張老先生號召之下,群起響應,使得沙州古城免於戰火,挽救了沙州城內外無數性命。這麼多年來,沙州屹立於虎狼之地,始終傳承我中國衣缽,各位瓜沙的文武官吏、地方名流,同樣是居功甚偉呀。本太尉早聽說敦煌古城人才濟濟,各大世家藏龍臥虎,本官今後欲治理瓜沙,少不得還要依賴各位歸心輸誠,共謀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