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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宿得了錢,眉開眼笑地道:「柳婆婆你這麼說,可就不在行了。我原也不知扮和尚的好處,如今才曉得,扮做和尚人家戒心實是更小,不但竊取錢財方便,便是勾引婦人竟也容易的多。真是奇怪,那婦人怎麼對小和尚如此得趣。」
柳婆婆當頭啐了他一口,哼道:「扮做和尚,也有一樁不好,那就是太過顯眼,尤其是你這模樣的和尚,天生一雙桃花眼,哪裡像個六根清淨的出家人?我知你素來伶俐,也不管你,你自小心些便是,切莫誤了老娘的大事,事成之後,那一百貫錢自然如數給你。」
壁宿咧嘴笑道:「壁宿自然信得過婆婆,那事主是誰呀,有什麼要害的東西,竟生了潑天的膽子,要去府衙動手腳,想來也不是個良善人家?」
柳婆婆瞪他一眼道:「行里的規矩你都忘了?只管拿錢做事,少來問三問四的。老娘年紀真是大了,出去轉悠一圈,就覺有些乏了。這就回房歇息,你自本份些。」說完向自己房中走去。
壁宿抻個懶腰,喃喃道:「若非欠著你柳婆婆人情,我還未必接這生意。你倒拿矯做樣起來。」他掂了掂手中那幾文錢,眯起眼看看高掛天空的一輪艷陽,自語道:「天色尚早,小和尚且去睡個回籠覺,待賺了這筆錢,遠走高飛,去汴梁城那花花天地快活快活。」說完縮頭回去,把房門一關,睡大頭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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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回到丁府時已是午後時分,一進院子,便有人迎在那裡,要他馬上去見老爺。丁浩也不詫異,叫臊豬兒把東西都送回自己住處,便隨那家丁往後宅去了。
丁庭訓對劉知府的官司一直甚為在意,可是丁家有行賄之嫌,現如今州府上下官吏都敬而遠之,他想打聽些消息都沒有來路。丁家雖對外言稱是丁家主動派出管事協助官府辦案,但是在官府方面,卻聲稱是因丁家帳簿過於繁複混亂,令丁家派人協助理帳。這就是丁浩需要走趙縣尉門路的原因,否則官府方面不作主張,丁家是有涉案嫌疑的,哪有資格說去便去。
丁浩執意要進入府衙清理帳目,丁庭訓就知道他是想從帳簿上做手腳,可是他具體要使什麼法子,丁庭訓也無從猜度。這些天丁浩在府衙清理帳冊,只讓臊豬兒帶回些事情進展的簡單消息,丁庭訓聽了如何能夠安心,是以知道他今日回府,早早便吩咐門房,待他一到,便立刻招至後宅相見。
丁浩連自己的家門都沒進,便徑直去了後宅。到了丁庭訓住處,通報傳見,丁浩進入房中,便見丁庭訓正坐在椅上等他。十幾日不見,丁庭訓似乎更加蒼老了,那原本總是威嚴地挺立著的脊樑,此刻已無法掩飾地佝僂起來。
為丁家拼了一輩子,他才換來了今日的富貴和地位,房舍仍是那麼雍容華貴,他身上那件福字圓領錦絲繡袍足以抵得上尋常人家一年的口糧,可是裹在那袍子裡的,卻是一個髮絲灰白、滿面皺紋、神情憔悴的身體,他一生忙於奔波、忙於算計,背負了太多沉重的東西,也擁有了許多常人無法擁有的財富,可是……他有過快樂嗎?
丁浩心生感慨,腳下動作卻也不慢,上前便彎腰施禮。
丁庭訓見了他,下意識地挺起了腰杆兒,和聲說道:「不必施禮,你且坐下回話。」
丁浩暗自一笑,這一遭已不是當初讓他一旁站著回話的時候了,看來丁庭訓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氣了。丁浩毫不拘謹地在下首椅上坐了,丁庭訓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丁浩,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雁九站在丁庭訓背後,不疾不徐地給他捶著肩膀,輕輕瞟了丁浩一眼,又收斂了眼光。
丁浩欠身道:「帳冊已經清理完了,只待浴蘭節後,府衙胥吏重新查帳,便可提審徐掌柜。」
丁庭訓千等萬盼,只等來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終於按捺不住性子,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說道:「不要與老夫打馬虎眼。老夫是問你,此番一定能讓我丁家置身事外,不受劉知府一案牽累麼?」
丁浩沉穩地道:「若無意外,當保無事。」
丁庭訓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道:「何為如無意外?」
丁浩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間之事無絕對之說,丁浩豈敢誇口一定保得丁家無事。只要不是哪個環節出了重大紕漏,那麼,這一次丁家一定能轉危為安。」
丁庭訓目光一閃,問道:「那麼……豬頭解庫會怎樣?徐穆塵會如何?」
丁浩並不直接回答,只是輕輕嘆息道:「老爺,劉知府一案,趙相公和當今皇弟都被驚動了,不叫他們拿點甚麼回去,這事如何能夠善了?」
丁庭訓心中一緊,捻著鬍鬚沉吟半晌不作一語。丁浩微笑道:「老爺擔心的事,丁浩心中明白。關於這一點,老爺不必擔心,如果事情不出紕漏的話,那麼是沒有人能攀咬丁家的。」
雁九聽到這裡,手下微微一頓,眼角餘光攸地一亮,他飛快地瞟了丁浩一眼,才又不疾不徐地繼續捶打起來。
丁庭訓知道兒子既然將大事託附給他,那麼必然也會把丁家對徐穆塵的忌憚原因告訴他,丁浩一定是知道徐穆塵捏著丁家把柄的,他既這麼說,想必是有相當的把握的。
一念至此,丁庭訓竟然有些心癢難搔,他是真想問問丁浩,到底使了什麼法兒,能把此事做得圓滿,既能為丁家割掉徐穆塵這個毒瘤,還不必擔心被他攀咬。好勝心起,丁庭訓仿佛又恢復了年輕時的鬥志,但他仔細琢磨了半晌,都想不出一個既能除掉徐穆塵、又能把丁家摘得乾乾淨淨的辦法,不禁沮喪地嘆了口氣,說道:「少年可畏,老夫是真的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