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摺子渝淺淺一笑,翩躚上前,學著男人長揖一禮:「草民見過知府大人。」
「咳,免禮,平身。」
一言說罷,兩個人都笑了。
他還是他,她還是她,漫天星光月色下,不過是一對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罷了。誰是官?誰是民?計較起來,忒也煞風景。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
「明天,我要回府谷去了,所以……想來見見你。」言語輕輕,不乏情意。摺子渝落落大方地走到他的身邊,仰起臉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凝視著他:「你留下了,我很開心。」
含蓄而大膽的表白,讓楊浩的心砰然一動,他有種想去牽她手兒的衝動,一隻手輕輕伸出去,卻又凝住,然後順勢向外一揮,輕聲說道:「一起走走吧。」
摺子渝仰著臉兒,那俏美的臉龐籠在月輝中,透著淡淡的霞光,注意到楊浩動作的變化,她卻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溫馴地隨著楊浩轉了身,兩個人便向遠離百姓帳蓬的幽靜角落走去。
「過幾日,把這裡稍做安頓之後,我也要去一趟府谷。」
「當真?」摺子渝欣喜地轉頭:「喔,我知道了,你要去折大將軍府。」
歪著頭想了想,摺子渝抿嘴一笑:「到時……我在折府等你吧。」
「你?」
「是啊,你知道,我九叔……在折府做個小管事嘛,折府……我也進得去的。」摺子渝吞吞吐吐地說罷,又向他嫣然一笑:「你準備向折大將軍進言,同折楊兩家結盟,按著你的規劃建立蘆嶺州了?嗯……這法兒是你想出來的,如今官家又允許了一府之尊,正好可以大展宏圖。」
楊浩與她並肩走著,只覺少女身上傳來淡淡幽香,在這夜的清風裡久久不散,一直縈繞在他的鼻端,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他的眼角捎著姑娘的動作,只覺一舉手一投足,都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聽了姑娘的話,他只笑了一聲,說道:「在你面前,楊浩無那許多客套,說實話,能有今日,著實出乎我的意料。如此年紀、入仕如此之短,能成為一府之尊,確實足以自得了,我也很開心。儘管這裡百業俱無,一切都需從頭開始,艱苦確是艱苦了一些,但若非如此,如何能有我的機會。我只盼,能說服折大將軍才好。如果他只是一介武夫,我空有一腹計謀,卻是對牛彈琴,那就慘了,此時想起,難免忐忑。」
摺子渝想笑,忙又忍住,她用手指按了按嘴唇,輕笑道:「應該不會吧,折大將軍掌理府州,軍政經濟一把抓,想必不是一個只曉得喊打喊殺的莽夫,你儘管把心放進了肚子去……」
摺子渝一句話還沒說完,忽地被楊浩一把抓住手臂,把她扯到了樹影下去。摺子渝頓覺有些慌張,吃吃地道:「你……你做甚麼?」一句話問出來,自己已先紅了臉,那顆心也禁不住跳的飛快,平生第一次生起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噤聲,你看那人在做甚麼,鬼鬼祟祟的不像個好人。」
「啊?」摺子渝這才曉得自己錯會了意,一顆芳心這才放下,順著楊浩的目光看去,只見前方一片空地上,有個人彎著腰,鬼鬼祟祟地在地上找著什麼,時不時的還要揚一下手。
谷中本來儘是高可齊腰的野草,如今經百姓踐踏,大多已經趴伏,這一片地比較偏僻,草勢還算茂盛,那人所站的地方卻是空蕩蕩的,不知本是空地,還是被人清除了雜草,這幾天百姓們無序地開闢田地,把個山谷弄得跟狗啃的似的。
「走,過去看看。」摺子渝一身功夫,藝高人膽大,一時好奇心起,渾然忘了自己在楊浩面前扮的是嬌嬌俏俏的乖乖女,立即興致勃勃地道。
楊浩見一個小姑娘這般膽量,倒不好示怯,便應了一聲,二人矮身借著樹木草叢向那裡靠近過去。到了近處,野草已經開始倒伏,摺子渝孩子氣上來,向楊浩打個手勢,便伏到了地上,楊浩見狀,也只得跟著趴下,二人匍匐前近,向那人漸漸靠近。
「官人,天這麼暗,看得清什麼,咱們還是明天白日再做吧。咱們不回去,孩子也不肯睡。再說,如今官府有周濟,咱便不開這塊地也沒甚麼。」
忽然聽見有人說話,楊浩二人循聲望去,才注意到那片空曠地一側的草叢邊上還坐著一個女人。
男人直起腰來,回頭低斥道:「你曉得甚麼,我范思棋一個舉人,那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大白天的你叫我如何做得出來?去去去,你且回去哄他睡去,我忙完了便回去。」
摺子渝湊近楊浩耳朵,低聲道:「不像是奸細或歹人,他這是要做什麼?」
楊浩被她細細的呵息吹得耳朵痒痒,他又不好亂動,只得低聲道:「我也不曉得,再看看。」
那婦人被官人訓斥一番,便賭氣走了,只見那范思棋哼了一聲道:「婦人家的曉得甚麼,如今這月份,旁的都種不得了。虧我帶了這種子,過些日子便能收成上來。到時賣與旁人,囊中也能有幾文收益,今冬若是官府糧米衣物周濟短缺,這幾文錢便是救命命。只是白天……讓我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何放得下身段,唉!」
他搖搖頭,口中念念有詞地道:「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飢。遵彼汝墳,伐其條肄。即見君子,不我遐棄。魴魚赬尾,王室如爔。雖則如爔,父母孔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