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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門敞開著,楊浩快步進去,就見那位文士李從林同樣未著外衣,他似乎剛剛聞聲起床,走出內間要察探動靜,便被猝然闖入的兇手一劍刺穿了頸子。這一劍刺斷了他頸間動脈,鮮血噴濺了一身,屍體軟軟地靠在壁上,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片驚詫與茫然。
楊浩定定地瞧著李從林那雙已了無生氣,卻死不瞑目的眼睛,許久沒有動彈。
「大人,這和尚還有一口氣兒。」裡邊的衙差高聲叫道,楊浩一個機靈,立即彈身掠進了內間,只見那位慧生大師一襲月白色僧袍,斜斜倚在榻上,一手掩住汩汩流血的胸口,一雙無神的眼睛正向他看來。
楊浩立即掠過去,俯身扶起他來,怒聲問道:「大師,是何人行兇?」
慧生大師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艱難地道:「老衲……能捱到太尉大人趕來,總算我佛……有靈。不知太尉思慮一夜,今……是否……決定出兵,解我于闐萬千……眾生之難?」
楊浩急道:「大師,到底是何人行兇?」
慧生道:「老衲……三人此來,已懷必死之心,今……已見太尉,死得其所矣。老衲……身為于闐……使節,只想知道……太尉可有定……議麼?」
楊浩重重地一頷首,沉聲道:「本太尉心意已決,必援于闐!」
慧生和尚目中露出驚喜之色,他顫巍巍地合起染血的雙手,寶相莊嚴,一派肅穆:「太尉……慈悲為懷,尋聲救苦,不舍于闐眾生,有此弘願,便是菩提心,心懷菩提,即是立地活佛,老衲心愿已了,可以去了……」
「大師!」
楊浩叫了一聲,卻見慧生唇角含笑,意態安詳,竟已坐化菩提。
楊浩慢慢站了起來,默默地退了兩步,向這位只有一面之緣,卻令人肅然起敬的佛門高僧雙手合什,鄭重地施了一禮,又沉默片刻,返身便往外走去。令狐上善驚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忙也匆匆向慧生大師行了個合什禮,緊跟著楊浩走了出去。
楊浩一路出了胡楊館,翻身跳上戰馬,拉住韁繩,這才對令狐上善道:「于闐國使者的後事,就拜託令狐大人,要好生處理,以備送回于闐國去。」
「是,下官自會妥善處置,太尉儘管放心,下官恭送太尉。」
令狐上善一揖到地,再抬頭時,楊浩已率侍衛揚長而去。
楊浩信馬游韁,拐上長街時,這才放緩了馬速,輕輕攤開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有一枚被鮮血浸染的戒指,戒面很寬,純金打制,沉甸甸的很有一些份量,用兩指將它輕輕拈起,可以看見上面有些細小的蝌蚪文,乍一看去,就像一串串花紋。
楊浩仔細地端詳著,目中漸漸泛起針一般鋒利的光芒,冷冷笑道:「竟然是他……也只能是他,我竟然沒有想到。刺殺于闐使者,哼!刺殺于闐使者幹什麼……你想做司馬班超麼?可惜,我楊浩卻不是鄯善王!」
第525章 風雨欲來
回到書房,楊浩拿出那隻已經洗去血跡的寬面金戒指,再度端詳起來。這隻戒指是慧生大師坐化前塞到他手裡的,作工一般,但是碩大的純金戒指,戴在手上顯得很大氣,戒指的正面沒有鑲嵌寶石,正面和背面都雕刻著一種蝌蚪式的文字。
這種文字他不認得,但是他前世的時候,常在某一類飯店裡見到掛著類似文字的匾額。在塔利卜和他的隨從侍衛們身上,他也見過這種戒指。他知道那上面雕刻的是經文或聖訓。
事發地點、塔利卜的出身來歷、再加上這枚戒指,三者聯繫,兇手是誰已是呼之欲出了。
楊浩長長地吁了口氣,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商人對信仰竟是如此的虔誠,他竟然不怕觸怒自己,冒著巨大的風險動手殺人,信仰之力實在是太可怕了。或許,塔利卜是自恃與他關係密切,認為他楊浩斷不致為了幾個不相干的外人與他決裂,才如此肆無忌憚吧?
慧生師入駐「胡楊館」時,是親眼看見過令狐上善與塔利卜進行交涉,很客氣地請塔利卜讓出一處上房給他們居住的,自然明白他們雙方的關係密切,慧生大師至死也沒有當眾說出兇手是誰,而只是把他搶到的物證悄悄塞到自己手中,恐怕也是出於這種忌憚,他怕節外生枝,增加楊浩出兵赴援的變數。
正思忖著,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楊浩收起戒指,輕輕抬頭。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侍衛高聲稟道:「沙州別駕令狐大人到。」
「有請。」
令狐上善舉步入內,向楊浩一禮:「太尉,屬下已處置妥當了,三位于闐使者皆已入斂,內置香料以存屍體,現存放於『得聖寺』中。」
楊浩點點頭,肅然道:「我叫你調守備官兵困住胡楊館,緝兇查案,真相未明前,不得放一人出入,可辦妥了?」
令狐上善道:「是,遵太尉吩咐,胡楊館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此案一日不結,不許放走一人。」
楊浩冷冷一笑,頷首道:「甚好!我倒要看他,還能不能沉得住氣……」
……
一隊侍衛,個個高頭大馬,腰帶刀,肩挎弓,猩紅披紅,遠遠馳來如同一片紅雲,整個敦煌內外,如此既拉風又燒包的作派,除了馬匪頭子艾義海便再也沒有第二個了。
艾義海領一隊輕騎急馳入城,片刻不停地直奔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