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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杆兒一揚,樓上的少女一手扶著窗兒,一手探出,非常靈巧地接住了杆兒,向他嬌俏地一笑:「多謝公子」。
「不謝,不謝!」眼看著那姑娘放下了窗子,楊浩曾經背過卻早已無法記起的詞不由自主地躍入腦海,順口便吟道:「身材兒,早是妖嬈。算風措、實難描。一個肌膚渾似玉,更都來,占了千嬌。妍歌艷舞,鶯慚巧舌,柳妒纖腰……」
再往下又記不起來了,仔細想想,還是記不起來。唉!也就這麼點墨水了,楊浩遺憾地搖搖頭,正要舉步離去,那窗兒「吱呀」一聲又打開了,那少女探出頭來,一雙杏眼看著楊浩溜溜兒地一轉,突然問道:「這詞兒,是公子所做麼?」
「啊……」,楊浩心道:「這是誰的詞來著?我也忘了,總不能說是霸州鄉下一個叫洪七的乞丐所做吧……」
那少女只道果然是他做,登時大喜,連忙說道:「奴家錯手打傷了公子,理應待茶賠罪,請公子繞到院前來如何,奴家立即去門前相迎。」
「耶,西門慶要扮正人君子,小潘這就要主動勾搭了不成?」楊浩在心裡開著自己玩笑,搖頭道:「些許小事,小娘子不用客氣。」
「誰跟你客氣啦」,少女嬌嗔道:「公子就請到前門來吧,奴家還有事要相托於公子。」
「什麼事?」
「這樣樓上樓下,如何說話,公子請先到府前來吧,奴家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好吧。」楊浩也不知她到底有什麼事,一時動了好奇心,反正閒來無事,便應承下來。
那少女見他繞向宅前,不禁歡喜道:「這位公子做的詞著實美妙,說不定能解我家小姐之圍,嘻嘻,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我家小姐的運氣真好……」說著順手放下了窗子。
※※※
宅中一處雅居,此間主人公子柳朵兒正煮茶待客。
室中陳設典雅,壁上懸了幾幅字畫,廳中兩方小几,主客雙方據幾跪坐。几上有幾碟時令水果,門口一架紅泥小爐,炭火正旺,爐上水已滾沸。
房中沒有椅子,只有臀下兩方矮矮的榻榻米似的東西。
此時胡凳剛剛傳入中原,肯接受這種新式家具的中原人家並不很多,許多人家、尤其是士族豪門,對這種非中國傳統的東西都不屑一顧,平常待客仍是席地而坐,矮几奉茶。美人如玉,串堂風兒再從竹簾外送進一陣茉莉花香,廊下風鈴叮噹作響,情趣意境著實不同。
來客年約六旬,面容清瞿,三縷長髯,滿頭花白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來精神很是矍爍。他穿著一件淺綠色下擺繡著深綠色雲紋的長袍,腰間繫著祖母綠的黃色絲絛,頭髮挽了個道髻,橫插一枝碧玉簪,一派仙風道骨,令人一望而肅然起敬。
這位老者如果楊浩見了定然認識,正是在廣原曾被他氣暈在地的陸仁嘉陸大名士。
對面的女子便是這「如雪坊」的主人柳朵兒,開封教坊司下四大行首之一,以歌舞著稱,看她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穿一襲『天水碧』的衣裳,那衣衫是大袖對襟的紗羅衫,小蠻腰低束著曳地長裙,頭髮盤成『驚鵠髻』,上邊一枝金步搖猶自閃動。
柳朵兒年方妙齡,穿著半袒胸的大袖羅衫,白嫩賽雪的酥胸上便現出一道誘人的溝壑,坐在對面,不止裡邊翠綠色的胸圍子清晰可見,便是兩條玉臂的肌膚也隱然可見。
慢束羅裙半掩胸,蟬翼羅衣白玉人。陸仁嘉雖然垂垂老矣,見到如此清麗佳人,卻也不禁雙眸發亮。
這女子果然不愧是開封四大行首之一,看其模樣,明眸皓齒,軟媚著人。其笑若春風拂面,雙眸盈盈一轉間,便覺無限風情撲面而來,著實令人色授神銷。
「定庵先生,請用茶」。
柳朵兒雙手奉茶,恭恭敬敬遞到陸仁嘉面前,陸仁嘉忙舉手接過,右手虛虛一扶,微笑道:「愛卿不必多禮。」
愛卿一詞此時並非皇帝專用,有身份地位的人對相熟青樓女子也用這樣的親暱稱呼,就像上古時候人人皆可用朕字自稱一樣。陸仁嘉這麼稱呼柳朵兒原無不妥,不過他今日登門可不是尋芳問柳來了,而是受柳朵兒之邀要幫她填詞作曲,如此稱呼,不免有些狎戲之意,柳朵兒聽了微微赧然。
這姑娘容色端麗,微帶羞意時,那模樣便更加動人,千嬌百媚,實難言喻。
陸仁嘉老眼裡光芒閃動,捻須笑道:「愛卿不愧為開封行首,果然瑟瑟動人。」
柳朵兒眼帘微垂,淺淺一笑道:「定庵先生謬讚了,妾風塵陋質,貌乏葑菲,怎堪先生如此誇獎。妾自幼喜歡研究翰墨、酷愛詩詞,今日邀請定庵先生登門,便是希望先生今後對妾多加指點,時常惠施藻句瑤章,妾自感激不盡。」
陸仁嘉卻知這位姑娘如今正與開封另一行首吳娃鬥法爭名,如今落了下風,這才找到他的頭上,想要借他的詞來扳回一局,於是一拂長髯,哈哈笑道:「老夫本就喜歡舞文弄墨,愛卿蘭心惠質,令人望而心喜。若能與愛卿時常詩詞奏對,也是一樁美事。只不過……」
柳朵兒會意,嫣然笑道:「定庵先生放心,若得先生好詞,妾自有酬金奉上。得先生一首詞,妾奉酬金五兩,如何?」
五兩紋銀一首詞,這價錢倒也不算低了,但陸仁嘉乃中原名士,對他來說,這價也算不得高。陸仁嘉笑道:「愛卿,老夫家中不缺銀錢,這區區銀錢原本不要也罷。但……開封四大行首,多向名士索詞,向來按才學名氣償付酬謝,老夫的要價若是低了,於面子上卻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