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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玉落推著丁承宗的輪椅一步步往廳中走,丁承業坐在椅中,懷中抱著一方石匣,肅然說道:「孝子承宗、孝女玉落秉承古禮,已然起出母親遺骸,遷到蘆州來了。」
丁玉落望著楊浩,低聲道:「二哥,大哥懷中的,就是母親的遺骸。」
楊浩閃身離開帥案,急步迎了上去,他走到丁承宗面前,痴痴地望著丁承宗雙手托著的那口石匣,想到那個命運多舛的苦女人,忽然雙膝跪倒,雙手接過石匣,熱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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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楊浩靜靜地打量著丁宗承。
丁承宗和比當初的模樣變化太大,已是判若兩人。
最初的丁承宗,精神奕奕,極具威嚴,最具乃風之父,闔府上下都有些畏懼他,做為一家少主,丁氏長兄,他承擔著太多太重的責任,卻也養成了他不同於其他的沉穩凝重的性格。
遭受暗算昏睡數百日之後的丁承宗重新醒來時,雖然威嚴依舊,卻是頰肉鬆馳,臉色蒼白,仿佛一個一推就倒的病漢,而今的丁承宗,身體漸漸恢復了強健,雖然他雙腿俱斷,只能坐在輪椅上,但是腰杆兒仍然挺拔筆直,讓人小覷不得。只是他已蒼老了許多,剛剛三十出頭的年紀,他的兩鬢已經有了參差的白髮,容貌依舊堅毅,卻依稀露出了些飽經蒼桑的皺紋。
對於丁承宗,蘆州文武都是樂於見到他與楊浩消除芥蒂,兄弟相認的。丁承宗在蘆州這些日子,已經充份展示了他的謀略才智,蘆州正缺一位這樣可以運籌帷幄的軍師級人物,同時,他已拜在達措活佛門下,是達措活佛極寵信的弟子,楊浩雖與達措活佛締結了同盟,但是如果在達措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在,無疑更有助於兩方面的關係發展。
此外,就關係到楊浩的身世了。丁承宗是丁家長子,只有他有權承認楊氏的身份,把她扶立為丁庭訓的繼室續弦,承認她是丁家的主母,這對楊可謂浩意義重大。
岡金貢保轉世靈身的護教法王、橫山節度使、當朝太尉,如果是一個婢女的私生子,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致命傷,消息一旦傳開,很難得到西北豪門望族和世家子弟的尊重,而且會被敵人利用,藉以質疑他的身份。古來今來,就是那些已經做了皇帝的人,都要費盡心機,把自己的祖宗與古代的某位名聖大賢扯上關係,何況楊浩要在西北打下一片江山,統治那些自視甚高的世族世家呢,他的出身就算不能十分的高貴,也一定要儘量提高,所以蘆州文武對他們兄弟相認是大力促成的。
楊浩的幾位嬌妻也是堅定的擁護派,丁承宗為楊浩無怨無悔的付出,她們都看在眼裡。尤其是她們和丁家小妹玉落相處極好,那樣惹人憐惜的一個可人兒,冬兒、焰焰她們怎忍楊浩兄弟失和,讓丁小妹從中為難,日日以淚洗面。
其實對楊浩來說,就算沒有林朋羽等人苦苦求懇,羅冬兒等幾位嬌妻大吹枕邊風,他心中那一絲怨尤也已經悄悄消散了。世間事,身不由已處多多,楊浩已是深有體會,站在丁承宗的立場,已經沒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如今他把楊氏奉承為父親的續弦正室,以孝子身份親自去為她起墳遷靈,在那既重視出身、又重視身份的年代,丁家大少爺做到這一步,誰還有什麼理由繼續責怪他?
孝衣脫去,裡邊竟是一套僧衣,楊浩詫異地看著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出家了?」
丁承宗淡淡一笑,說道:「我已拜達措活佛為上師,隨活佛修習佛法,然……塵緣未了,所以未曾正式剃度,如今只是一名瑜伽士(密教的居士)。」
楊浩默然片刻,又問:「玉落……已經跟你說了他的身世?」
丁承宗輕輕點了點頭:「我沒有想到,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原因,雁九著實能忍,也著實了得……」
丁承宗說著,想到自己一家被雁九陷害得如此悽慘,忍不住潸然淚下,楊浩心頭一酸,忍不住道:「大哥,往事已矣,多思無益。」
丁承宗身子一震,猛地抬起頭來,驚喜地看著他,顫聲道:「你……你終於肯叫我一聲大哥了麼?」
楊浩眼中也是淚光瑩然:「大哥,你我都是他人陰謀的受害者,些許芥蒂,我們早該放下了,其實我早已認了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大哥。」
丁承宗疑惑地道:「早已?」
「是,就是你昏厥不醒的時候,我去向你辭行,那時……我就已經認下了兄長。」
「可是……」
「可是……兄弟也會鬧意氣的,是不是?」
「是,當然是。」
丁承宗握緊了輪椅扶手,兩行眼淚簌簌而下,這回卻是喜悅的眼淚。
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丁承宗歡喜地道:「二哥,大哥這次回來,除了帶來了母親的遺骸,還為你帶來一位貴客,這個人對你的大業十分開重要,因為此人身份太過機密,就算是蘆州上下官吏,所有心腹之人也不可使之知道,所以方才在節堂上沒有帶他與你相見。」
楊浩動容道:「什麼人這般重要?」
丁承宗不答,卻回首向門口喚道:「玉落。」
丁玉落翩然現身,驚喜地道:「大哥,二哥,你們終於盡釋前嫌了?」
丁承宗輕輕點了點頭,楊浩卻道:「小妹,咱們家裡,心中最苦的人就是你,二哥真是……難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