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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剌五院部、六院部,是遼國最精銳的兵馬,六院部駐紮西線,當初曾遠赴銀州追拿過慶王耶律盛。而五院部一直駐紮在東線,這還是第一次亮相。
這支軍隊剛剛打垮了女真人和室韋人的聯軍,把室韋人像趕兔子一樣趕回極北苦寒之地,把女真人趕進了深山老林,他們正要繼續不依不饒地追下去,徹底把敵人打垮打殘的時候,耶律休哥收到了蕭太后的旨意。於是,迭剌五院部的勇士們跨上他們的戰馬,揣著北珠貂皮,挾著女真的女人,鬥志昂揚地返回了上京,把戰利品往自家宅院裡一扔,便馬不停蹄地向南京殺來。
耶律休哥抵達幽州,得知先後六路援軍,在宋軍面前都是只敗不勝,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有打過,也不由得暗暗吃驚。他經過一番縝密的思考,擬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這個計劃得到了耶律斜軫的支持,於是在兩員虎將的配合下,一場扭轉整個戰局的陰謀開始了。
次日,耶律斜軫仍舊向宋軍發起挑戰,仍舊是大敗而歸,由於遼軍援兵順利進城,增強了守軍鬥志,使得眼看破城的勝利又將遙遙無期,趙光義的耐性業已耗光,盛怒之下,他已忘記了揚己所長,抑敵所短,發起狠來,居然想先把援軍打垮。
於是當遼軍一如既往地大敗而歸的時候,這一次他沒有揮手目送敗軍離去,而是惡狠狠地下令追擊,徹底撕爛這貼狗皮膏藥。宋國大軍浩浩蕩蕩追殺過去,兩條腿追四條腿,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只能跟在人家馬屁股後面吃土。
到了傍晚,追至高梁河附近,耶律休哥的迭剌五院部兵馬每人手持兩支火把,在夜色中縱橫呼嘯,往復衝突,遠遠望去,也不知來了多少援軍,趙光義便令全軍傍河紮營,抵禦敵軍。但是這個地方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而且匆匆追至此處的宋軍精疲力盡,隊形散亂,既沒有壕塹柵欄,也沒有拒馬鹿角,更沒有布陣防禦的床弩、大盾、望樓車一類的東西,連各營的旗角號燈都還沒來得及布置,耶律休哥又怎肯放過這個機會,騎兵的優勢終於得以發揮,遼人惡狠狠地反撲了。
布防之後,趙光義也馬上發現了在此布陣駐營的缺陷,於是馬上下令撤陣後退,各營輪替交換,且戰且走,退回幽州城下,可惜……晚了。不但晚了,而且不撤營後退還罷了,這一撤退,混亂不堪的當口,正碰上遼軍反撲過來,兩下里撞在一起,倒似趙光義主動去配合耶律休哥的攻擊一般,自入遼以來,一直戰無不勝的宋軍竟然甫一接觸,就敗了個落花流水。
戰爭是如此奇妙,昨天你勝者為王,今天就敗者為寇,勝與敗的關鍵,也需僅僅是一個機會。
大同軍、迭剌五院部軍、幽州外圍的族帳軍、漢騎軍,從各個方向,如獅子搏兔,向宋國禁軍發起了無休止的猛攻,宋軍拼死反抗,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漸漸穩住了陣腳,如果他們能再多支撐一會兒,等到幽州城下的宋軍趕來救援,幽州戰局到底如何還是難以預料,耶律休哥也未必就能力挽狂瀾。
可是戰場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結果就是,耶律休哥像發了瘋的猛虎,率領剛剛趕到,士氣正旺的迭剌五院部精騎,直接向趙光義的中軍大義撲去。那黃羅傘蓋下,就是大宋國的皇帝,只要殺了他,就算還有百萬宋軍在,也將群龍無首化為蛇!
殺!殺!殺!
夜色中,耶律休哥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傷,當他被一槍搠中後腿,負疼下馬暈迷後,才被親兵們抬下來。可是耶律休哥剛一甦醒,馬上又要衝上去,走不動,就讓人抬著走,呼喝叱吒,指揮三軍,目標只有一個:宋軍的御營。
夜色中,月光下,趙光義的御營就像一支熊熊的火把,二十萬遼軍就像撲火的飛蛾,捨生忘死,只是往那裡沖。每個遼人現在都明白了一個道理,耶律休哥給他們創造了一個機會,但是能否保住他們的家院,還是回到顛沛流離的遊牧生涯中去,一切的一切,取決於那個宋軍御營的漢家天子。
如果他死,遼人便大獲全勝,如果今夜不能打敗他們,那麼明天紅日高升,迎接他們的,仍舊是無盡的絕望。
所有的遼人都瘋了,嗷嗷叫著,不計犧牲地撲向宋軍御營。本已疲憊不堪的宋軍撐不住了,左翼最先潰敗,緊接著是右翼,然後正面也完全崩潰,混亂之中,趙光義屁股、大腿各中一箭,遼人的箭上都是淬了砒霜、狼糞等物融合而成的毒素的,雖說其量甚小,不足以致命,卻能令人身體更加虛弱,難以癒合。
這時黑燈瞎火的,連軍醫也找不到了,哪還顧得包紮消毒,左右慌慌張張拔了利箭,挾了皇帝便走,兵慌馬亂之中,不辨東南西北,只撿喊殺聲稀少處逃去。
歷史上以御駕親征而一敗塗地的,曾經有淝水之戰,前秦符堅近百萬大軍被東晉水陸士卒八萬人殺得落花流水。本來的歷史上還有明朝土木堡之變,瓦剌太師也先八萬韃靼兵大破明軍五十萬,再有一次就是眼前了。
勝利來的如此突然,當遼人大獲全勝的時候,他們自己都以為是在做夢。
失敗來的如此突然,當宋軍淒悽惶惶,奔散逃命的時候,他們幾乎也以為自己是在發一場噩夢。
這一夜,尚波千也在逃命,披頭散髮,渾身血痂,士卒逃散,身邊緊緊相隨的已不足百人之數,義弟禿逋、王泥豬盡皆在混戰中不知去向。馬蹄得得,夜色深沉,星疏月朗,前方黑黝黝一座城隘靜靜地矗立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