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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一笑,微微向前俯首道:「仲遠,你回來的正好,你辦事穩重,能言會道,本王這件大事,正要你去安排。仲遠,附耳過來……」
汴河碼頭上,趙普和楊浩望著遠遠駛來的唐國大船,不約而同地撣了撣官袍,一旁的禮樂隊伍也做好了準備。
這一次唐國出使,派來的是元宗第七子、李煜之弟鄭王李從善和吏部尚書徐鉉,這樣隆重的外交使團可謂規格空前。李從善不消說了,那是當今南唐皇帝的兄弟,唐國的王爺,身份自然貴重。而徐鉉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七歲能詩、十歲能文,十六歲就做了唐國的大臣,工於書,好李斯小篆。與弟徐鍇皆有文名,號稱「江東二徐」,入仕後又與宰相韓載熙齊名,人稱江東韓徐。
為了派遣何人接迎唐國來使,朝會上還煞有介事地進行過一番討論。唐國派出了一位王爺和一位吏部尚書,按照禮儀,宋國也該有相應級別的人去接待才是。但是唐國的那位鄭王倒也罷了,這位徐尚書的文筆和口才可是聞名天下,此人學識淵博、文才出眾,唇槍舌箭,素有『蘇秦重生張儀再世』之讚譽,要跟這位外交使臣打交道,大宋朝堂上這些官員都有些打怵。
如今大宋只有兩個王爺,一個魏王、一個晉王。魏王還年輕,論學識論資歷,都遠非徐鉉的對手,他此番出使江南,剛剛創出一番名聲,趙匡胤愛惜兒子的羽毛,不想他在徐鉉面前出乖露醜,是以有心維護。至於晉王,目前仍兼著開封府尹的職務,也不宜做為接迎大使。再者,一想起要跟徐鉉打交道,趙光義也著實怵了他那張嘴,趙光義也不願出面。
這樣一來,朝廷派出迎接使團的官員就得從朝中官員里選擇一個位高權重者,方與對方規格相當。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徐鉉快嘴如刀的名聲早就傳遍天下了,大宋朝廷這些重臣都怕自己說不過那徐鉉,到時候給朝廷丟了臉面,也有損自己的名聲,是以百般推諉,無人願意擔當此任。
挑來挑去,最後當朝宰執責無旁貸,趙普只好親自出馬。趙普其實也不太情願,徐鉉此人他雖未見過,可是對方的名聲他卻是聽過的,他趙普一本《論語》如今才學了一半,讓他去和江南才子徐大學士打機鋒,他哪有那個自信?
不過,他收受吳越國賄賂,被趙匡胤撞個正著,如今正是將功贖罪的當口兒,哪還好意思推卻?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好在官家也說了,按照規格,得有這麼一位可與王爺比肩的首輔大臣接迎,至於按迎之後,我朝宰相公務繁忙,全程陪同的詳細之事由鴻臚寺負責,趙普這才放下心來。
至於鴻臚寺方面,那位本來就時常多病的大鴻臚章台柳老奸巨滑,一聽說南唐使節團的陣容,馬上病得爬不起床了。而右卿高翔,凡事都想跟楊浩爭個高下的,這一回也盡顯高風亮節,全無爭寵之心。
楊浩可不知道徐鉉是何許人也,無知者無畏,趙匡胤一說,他便欣然答應下來。等他回家把自己接的差使一說,吳娃兒忙道:「官人,聽說這徐鉉一張鐵嘴,如槍似箭,極是犀利,朝中百官互相推諉,都是怕了他這張嘴。
官人智計百出,當然不遜於人的,但這位徐大學士學識淵博,卻並非只有一副好口才。江南李煜建一座樓,搜盡天下孤本絕本,唯徐大學士博覽其中萬卷叢書,深曉古今無數生僻典故、經史,若是他信口道來,官人懵然無知,對答失禮,丟了自己顏面小事,可是這一番非比尋常,乃是代表宋國朝廷啊,朝中那麼多博學鴻儒,怎不見一個出頭?偏要官人來頂缸。」
楊浩一聽就毛了,立馬進宮辭謝差使,自承學識淺薄,難以應付江南第一才子。
趙匡胤哈哈大笑,對他說道:「楊卿當初在廣原時,嘻笑怒罵,硬生生把個江南才子陸仁嘉罵得吐血,難道如今對付不了這個徐鉉麼?」
楊浩苦笑道:「官家,當初痛罵陸大名士,臣是使了些無賴手段,反正臣是一介布衣,不怕降了自己身份?可如今……如今臣是鴻臚少卿,代表的是我宋國朝廷,豈能使出有損國體的手段?」
趙匡胤狡黠地一笑,說道:「若論權宜機變之術,朝中百官,鮮有及得上你的。國體國格自然是要保全的,但是對付徐鉉這樣口若懸河的智辯之士,縱然盡選我朝博學之士,實也難尋他的對手,既如此,反不如讓你放開手腳去應承,楊卿不好讀書,我宋廷盡人皆知,若有什麼失措之處,也不算丟人的。」
楊浩一聽,你也太損了,敢情你實在挑不出一個能對付徐鉉的能人,又覺得人人都知道我楊浩是個不讀書的大棒槌,這才想出以下駟對上駟的主意,拿我這頭死豬去澆開水來著,只好捏著鼻子答應下來。
就這麼著,趙普和楊浩兩個官兒不情不願地走馬上任,擔當起了接迎大使。當然,趙普是兼差,楊浩是全陪,更苦一些。
唐國的使節船緩緩駛來,即將進入碼頭,鄭王李從善和吏部尚書徐鉉都衣裝整齊地走上船頭甲板,遠遠向碼頭望來,只見碼頭已被兵士戒嚴,中間搭著披紅的彩棚,棚下立著兩員宋室大臣,李從善和徐鉉忙整整衣裝,做好了上岸相見的準備。
他們這次來,自然是負有極重要的外交使命。宋國攻閩南的漢國,戰事節節順利,他們在江南,對閩南的戰況比開封了解的還快,探報每日報進金陵城的都是宋軍大捷的消息,李煜開始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