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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有力條件有以下兩點:
第一,銀州左近的大小部落、城寨,已被銀州李氏統治了上百年,如果有一個銀州李氏的人站出來收拾殘局,最容易受到各部族酋首領的認同和支持。第二,銀州李氏族人幾乎被契丹慶王屠殺殆盡,如今銀州李氏族人已經找不出比他更有資格繼承防禦使這一職位的人了,李光睿只能用他,這一職位非他莫屬,夏州的支持,就是他上位的最大保障。
有鑑於此,張浦才定下了針對楊浩的斬首計劃。李繼法雖然不具備一個梟雄的心機和氣魄,卻不乏上位的野心,張浦將這番得失向他剖析明白之後,李繼法欣然應允,立即從自己的心腹死士中挑選了幾個武藝最精湛的人去執行這項任務。
行刺失敗以後,李繼法著實惶恐了一陣,生怕事機敗露,引來楊浩的報復,時刻都做著逃跑的準備,過了一段時間見銀州方面似乎完全沒有疑心到他的頭上,這才鬆了口氣。張浦卻沒有輕易放鬆警惕,放偷日這幾天是普天同慶的喜慶日子,雙龍城百姓也歡歡喜喜地過節,張浦卻說服李繼法,約束兵丁不得與家人團聚,所有人馬食不解鞍、寢不解甲,嚴陣應變,同時派出大批探馬斥侯,警戒來自銀州方面的消息。
如今三天吉日過去,雙龍城沒有迎來一個敵人,將士們隱忍許久的不滿終於暴發了。李繼法的府前,幾位營指揮正在大發牢騷。
「將軍,咱們雙龍嶺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誰會稀罕來攻?張浦那小子自以為是,總覺得自己神機妙算,他說一句屁話,就害得我們幾日幾夜不得安寧,敵人在哪?哪有敵人?上元節三天狂歡之期,這些苦哈哈的兵士也就這麼幾天開心的日子,全他娘的抱著大槍在兵營裡頭浪費了。」
「將軍,我的人馬可是怨聲載道了,繼續這麼耗下去,不用什麼人來打咱們主意,兵士們自己個兒就得譁變造反,屬下是沒有辦法了,大人您看著辦吧。」
「將軍,我屬下有幾個兵士晚上偷偷溜出兵營出去見見自己的婆娘,那狗仗人勢的東西就把他們抓個正著,大冷的天兒挨了頓皮鞭不說,還脫了衣服綁在雪地里受刑,如果他言之有理,那是屬下馭下不嚴,我也就忍了,敵人呢?我是個粗人,比不得他讀過一肚子臭文章,他有學問,我也承認,可有學問不代表能打仗,將軍要是再一味縱容張浦,屬下可彈壓不住所屬的騷動了。」
士兵們怨聲載道,各部將領都跑來向李繼法大吐苦水,李繼法有點挺不住了,只得說道:「唉,張將軍也是一番好意,內中有些情由,你們是不曉得的,此事實在怨不得張浦。這樣吧,著令各營官兵解除戒備,大家辛苦了,都好生歇歇。」
眾將得令,這才罵罵咧咧地去了,李繼法站在空蕩蕩的府邸前發了一會呆,這才舉步向山坡上走去。
山坡上幾株梅樹,花影綽約。走到近處,才見梅樹下站著一人,高高瘦瘦的身材,一襲長袍,提一壺酒,時而仰頭望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痴痴出神,時而喝一口酒,望著山坡下的點點燈火輕聲嘆息。李繼法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走到他的身邊,嘆息一聲道:「張浦。」
張浦淡淡一笑,悠悠地道:「諸營官兵已然解散了?」
李繼法默然片刻,訕訕地道:「我們戒備了三日,並不曾聽聞什麼風聲,各部將領都是牢騷滿腹,上元節不能與家人團聚,兵士們也是怨聲載道,所以……」
張浦苦笑一聲,仰起頭來又灌了口酒,輕輕嘆息道:「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正所謂慈不掌兵,有威刑方能肅三軍,更何況我雙龍嶺處於四方虎狼環伺之地,將軍也太縱容了他們些。」
李繼法嘆了口氣,與張浦走了個並肩,同樣抬起頭來,仰望著一天繁星,喃喃自語道:「我這也是沒有法子呀,本來銀州還能支給些錢糧,可是自打銀州陷落,糧餉都斷了,如今我這指揮使是要糧沒糧,要餉沒餉,明堂川各部族的供奉又有限,但是對他們又不能迫得太緊,否則他們拔族而走,一日功夫就可以遷徙到契丹、吐蕃境內去,唉!皇帝尚差不動餓兵,我又怎好驅策過甚?」
李繼法這番話說來倒也入情入理,張浦眉頭不由一皺,李繼法扭頭問道:「在想什麼?如今看來,是我們太過緊張了,你還擔心銀州那方面的威脅?」
張浦搖了搖頭,低低地道:「屬下在想……咱們今後的出路。」
李繼法動容道:「出路?什麼出路?」
張浦轉過身,肅手道:「將軍,請屋裡坐。」
二人轉身到了張浦的住處,張浦如今仍是孤身一人,還未娶妻,房舍中十分簡單,只有一個泥爐火勢正旺,此外冷冷清清再無半點活氣兒。爐上邊架著一隻水壺,正徐徐地冒著熱氣。張浦又加了幾塊柴,二人便圍著泥爐坐了下來。
張浦沉吟一下,說道:「將軍,刺殺楊浩不成倒不打緊,只要咱們派出的刺客沒有泄露了身份,一時半晌銀州還不會找上咱們的麻煩,現在最再棘手的是咱們雙龍嶺的出路,將軍可有想過麼?」
李繼法蹙眉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出路?」
張浦搖搖頭道:「將軍調兵遣將也要心虛氣短,何也?糧餉不足而已。當兵吃糧拿餉,乃是本份,如果糧餉斷絕太久,咱們這些兵馬就要不攻自潰了。如今銀州已被楊浩占據,夏州遠水不救近渴,今冬雪大,四方部落又自顧不暇,可謂天災人禍,咱們那點存糧根本支撐不到開春,到時候……將軍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