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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德兩道長眉聳動了一下,說道:「就憑你們那些人馬能搶在契丹人醒悟過來之前便迅速控制整個銀州城,可能麼?今日蘆州軍攻城,老夫曾往城頭瞭望,見你軍營後方塵土飛揚,大軍往來不息,初時也以為你們有援兵到了,仔細想想,卻覺大有可疑。蘆州沒有那麼多兵馬,如果是折楊兩藩向你家太尉借兵,大隊人馬長途奔襲,聲勢甚大,也瞞不過慶王的耳目。你們不會以為慶王在橫山一帶全無細作探馬吧?」
竹韻莞爾道:「後營運兵,本就是疑兵之計。慶王在吊斗望樓之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楚。縱然他沒有眼線斥候,也瞞不過他的,倒難為老爺子,只據此分析,便知端倪,那樣手段,雖瞞不過慶王、也未瞞得住老爺子,要瞞普通普通士卒和民壯百姓,大挫他們的士氣,卻是綽綽有餘了。」
李一德沉聲道:「既然如此,你們奪城兵馬從何而來?就憑你們營中現然那五七千兵麼?須知一旦趁夜入城,就是一場混戰,夜色茫茫之中,街頭巷尾,打得是一場爛仗,精良的裝備、嚴整的軍紀、將官的調遣統統派不上用場,比的根本就是兵力多寡,你們那麼點人,進了城四下一分,漫說控制全城,不被慶王一口吞掉就不錯了。」
竹韻接口道:「如果我家太尉還有足夠的兵力,可以保證迅速以壓倒性優勢控制全城呢?」
李一德反駁道:「以蘆州精良的攻城器械,如果有足以控制全城的充裕兵力,戰況豈會如此慘烈?為甚麼迄今並不動用?」
竹韻道:「一個力能拔山抗鼎的力士,也得雙足踏在結實的大地上才能運用他的力量;一匹日行千里的神駒如果陷在泥沼之中,照樣寸步難行。老爺子應該知道,從不曾習過攻城之法的將士,人再多也是送死,契丹有五萬令人聞風喪膽的鐵騎,來自最精銳的迭剌六院部,縱橫在草原上,向來所向披靡,可在銀州城下,他們的表現還不及我蘆州未過萬的兵馬。兵,要用得其法,你說是麼?」
李一德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目光閃動片刻,微微向前傾身,緩緩說道:「那麼……這支所謂的大軍,到底是什麼來路?」
竹韻微笑道:「小女子已經說的夠多了,老爺子該如何讓我相信你的誠意呢?」
李一德直起腰來,目視著竹韻,沉聲道:「來人,把九尾給老夫喚來。」當下便有一人急急走出廳去。
李一德道:「老夫將長房長孫交給你做為人質,這個誠意,夠了麼?」
在西北邊陲地區,還沿襲著先秦時期的習慣,勢力較落的一方向強者表示友好和締結同盟時,要將身份重要的子侄充作人質。眼下雖然是楊浩有求於李一德,但一旦破城,就是李一德仰賴楊浩了,李一德自然不敢以強者自居。再者說,西北貧窮百姓占多數,手中只要有錢有糧,兵殺沒了隨時可以再聚,而李家可消耗不起那麼多子侄。
竹韻肅然道:「老爺子有此誠意,自然夠了。」
李一德道:「相信竹韻姑娘對我李家早已打探的清清楚楚,老夫長房嫡孫,如今只有這麼一個,視若掌上明珠,如果楊太尉真有一支大軍,足以控制全城,那老夫就與你們合作。」
他正說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美貌婦人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走進廳來,那孩子正揉著惺松的睡眼。
竹韻對李家的核心人物自然早就進行了一番打探,目光立即落在那童子的身上。這個童子就是李一德的長房愛孫九尾,《山海經》有雲,青丘之國有狐九尾,先秦時期,九尾狐與龍龜麒麟等都是吉祥的神獸,其中九尾狐更代表子孫昌盛之意。到了唐朝時期,中原還有狐神、天狐的崇拜祭祀。李家子孫著實昌盛,但是長房這一支卻一直久無所出,所以好不容易得了個孫兒後,李一德就給他起了個九尾的乳名兒。
一見李一德,那美貌婦人便福身施禮道:「爹爹。」那孩子卻已鬆開母親的手,雀躍著跑過去,歡喜地叫道:「爺爺。」
「乖孫兒。」李一德笑吟吟地把孫子抱上膝頭,說道:「乖孫兒,咱們李家遇到了大麻煩,爺爺要和一個很大的部落締結聯盟,需要爺爺拿出最珍貴的寶物做為抵質,爺爺最珍貴的寶物就是乖孫兒,你敢不敢去為李家做這個人質?」
那小童頭髮剃成了茶壺蓋兒,兩邊垂著小辮兒,頗有西域胡人之風。看其面相,虎頭虎腦,濃眉大眼,與李一德有幾分神似,李一德一問,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大聲道:「孫兒敢!」
「啊!」那美貌少婦驚呼一聲,趕緊掩住了嘴巴,眼中立即露出焦急、擔心的神情,可是李家的規矩顯然甚嚴,這樣的場合是沒有她婦人插嘴的份兒的,哪怕那當事人是她的兒子,少婦只以哀求的目光望著公公,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李一德慈愛地摸著孫兒的頭髮,含笑道:「九尾啊,如果爺爺失信於人,他們就會砍了你的頭的,你也不怕麼?」
九尾稚聲稚氣地道:「不怕。爹爹說過,有擔當的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怕死的就不要做我李家兒郎。」
李一德哈哈大笑,連聲贊道:「好孩子,好孩子,這才是我們李家的種兒,哈哈哈哈……」
他一指竹韻,在孫兒屁股上拍了一把,說道:「去吧,聽那位姐姐的話,用不了多久,爺爺就接你回來。」
竹韻展顏笑道:「小弟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