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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漢失魂落魄地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攸嘯嘿嘿一笑道:「說起來,我這兒倒是有個辦法,不曉得你胡老漢意下如何。」
胡老漢兩眼一亮,趕緊撲上前道:「楚管事,您有辦法?您說,您說,我這兒聽著呢。」
楚攸嘯摸摸八字鬍兒,慢條斯理地微笑道:「胡老漢,你也知道,這泗洲城裡,不怕他劉家的,也只有我們周爺。」
「啊!」胡老漢茫然地應了一聲。
楚攸嘯又道:「現如今你得罪了劉忠,劉忠擺明了要讓你家破人亡的,你還在這兒等死不成?這地,你是保不住了,依我之見,你不如把這地賣與我們周爺,然後趁著張興霸還未找上門來,帶了錢財趕緊逃走,你那女婿叫趙證才是吧?我記得是……喔,對了,是泗水碼頭上扛貨包的力夫,對吧?」
「啊!」胡老漢又茫然地應了一聲。
「趙證才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呢,把這地賣與我們周爺,帶了女兒女婿逃離此地,天涯海角的,不管是劉忠也罷、張興霸也罷,他們上哪兒找你去?憑著賣地的錢,做點小本生意,也能養家餬口,不比在這坐以待斃強麼?」
「逃……逃走……?」老實巴交的胡老漢被人逼到這份上,也沒想到欠了債可以一走了之的道理,被楚攸嘯一說,不覺有些意動。
「當然,你這房子地一收,難道你帶著女兒沿街乞討去不成?人挪活樹挪死,得多長個心眼兒,就算逃離了家鄉,不比你在這等死強?」
胡老漢不覺意動,聽著他的話點頭不已。
楚攸嘯話風一轉,又道:「當然,你這地賣給周爺,可不能按時價,看你可憐,我幫你說項說項,一畝地五百文錢,你要是覺得還成,我這就去與周爺說說。」
胡老漢吃了一驚,失聲道:「一畝地五百文?」
楚攸嘯白眼一翻道:「人家張興霸手裡還有你的借據的,你這地賣給周爺,回頭打起官司來,請訟師不花錢麼?如果衙門裡判罰幾成債務,我們周爺不用給你賠錢的麼?你不要不知足了,要是張興霸來討債,你可是一文錢都拿不到,我楚管事今天是看你們父女著實可憐,這才發了善心,你當周家貪圖你這幾十畝地?願不願,隨你,本來就不關我什麼事兒,我走了。」
楚攸嘯站起身,拍拍屁股就往外走,眼看著都要走出院門兒了,胡老漢突地急叫一聲:「楚管事,請留步!」
楚攸嘯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再轉過身時,臉上已是一片不耐煩的神情:「還有甚麼事?」
胡老漢把牙一咬,頓足道:「這地……我賣了,求楚管事發發善心做件好事,幫我……幫我向周老爺說說。」
※※※
江淮一帶多水,香火旺盛的龍王廟,這座破敗的土地廟早就無人打理了,低矮的夯土院牆已經倒塌了一半,院子裡長滿了野草,廟頂上那層刷摻了糯米汁的黃泥多年來被雨水沖刷卻始終不見修補,已經露出了下面乾枯的茅草,許多鳥雀在茅草中搭窩、屋檐下也有七八個燕子銜泥搭起的鳥窩,有的已燕去窩空,鳥窩只殘留一半,有的裡邊正有小燕探出頭來嘰嘰喳喳地叫著,辛勤的燕子飛來飛去的捕捉小蟲餵進它們的口中。
土地廟的門只剩下半扇,門上的漆早就掉光了,石板的台階也被人揭走,不知挪作了什麼用處。再往裡去,土地廟的窗子早就沒了,此時是用碎磚瓦礫堆起封閉的,想是為了冬日禦寒,夏日卻也沒有搬開。
楊浩和壁宿站在廟門口發了半天怔,他們從昨天打聽的情況中,已經預料到昔日泗洲縉紳,擁地千畝的朱洪君朱員外如今的日子只怕是不太好過,卻沒想到居然破敗到這種地步,居然在這破土地廟裡棲身。
兩人對視一眼,這才遲遲疑疑地走進去,土地廟裡非常荒涼,踏著野草間的小徑走進門去,只見殿中十分陰暗,對面小小的土地公土地婆的神像缺胳膊少腿地矗在那兒,香案等一類的東西已經不同了,神像下用磚石壘了一個簡單的三角形火灶,上邊放了一口破鍋,殿右側柱子下鋪了一堆破爛的被褥,二人適應了一下,才發現那堆被褥中似乎睡的有人。
楊浩試探著咳嗽了一聲,那堆東西動了一下,二人這才看清,那堆破爛被褥中果真睡的有人,要不是他這一動,根本看不出個人形來。
二人小心地走過去,被褥中那人用呆滯的目光也望著他們,這人頭髮披散,臉色灰敗,幾乎看不出是男是女來,壁宿試探著問道:「呃……請問,你是朱洪君朱員外嗎?」
看著這人的模樣,叫出朱員外的名字來,壁宿心中都覺得異常荒謬。
那人輕聲道:「你們……是誰?」
楊浩這才聽出她是個女人,楊浩拉了壁宿一把,蹲下身子,溫和地說道:「你不用,我們沒有惡意,我們來此,是尋訪朱洪君朱員外的,請問你是……?」
「呵呵……」那婦人嘴角牽動了一下就算是笑過了:「當然……不會有惡意,我們夫妻,現在還有甚麼值得人惦記的呢……」
「你是周夫人?」楊浩十分意外,定了定神才道:「本官是朝廷的右武大夫、和州防禦使、南衙院使,奉旨巡狩江淮道的欽差副使,此番隨從皇長子魏王德昭南下江淮,巡察江淮納購糧草一事,發現泗洲有奸商作祟,本官意欲嚴懲奸商,奈何這些地頭蛇耳目靈通、爪牙眾多,始終抓不到什麼憑據,本官調閱積年舊案,發現了朱員外一案有諸多疑點,是以才微服巡訪至此,不知朱員外現在何處,可能予本官一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