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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一面令人去通知程德玄,不管已經搜羅來多少百姓,從速上路返回宋國,一面命人去通知程世雄率兵回援。至於插雲嶺、通天河一線,他也派人前去了解軍情,著令他們徐徐調度,準備回撤,為恐他們身在險地、落入契丹人埋伏,趙匡胤授予他們擅專機變之權,令自擇道路,分路返回,至平城一帶再予匯合。
此時,契丹鐵騎翻五猴山,出飛狐谷,正自密道中徐徐出來。先鋒千人隊已馳奔北漢都城探察情形,前軍六個騎兵大隊已在谷外擺開陣勢,中軍拱衛著主將正自谷中緩緩出來。
這支契丹大軍的主將內著靛藍色盤領窄袖長袍,外罩細鱗鎖子甲,胸前一方亮閃閃的護心寶鏡,兜鍪及護項上飾著純白色的銀狐毛,頭頂銀盔上一束長長的雉羽飄揚,襯得她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英氣勃發中透著十分的嫵媚妖嬈,竟是一員年輕俊俏的女將。
這員年輕貌美的女將正是北國皇后蕭綽蕭炎炎,看她明眸皓齒,眉心一點朱紅,肋下佩劍、肩上有弓,背後一壺鵰翎,紅顏嬌媚,卻絲毫不掩英姿。
在她左側,形影相隨一員虎將,正是曾陪她冒險入廣原刺殺程世雄的那個大漢,此人漢名韓德讓,契丹名耶律隆運,乃契丹國權知南京留守。
在蕭皇后右側,也是一員年輕剽悍的將領,星眸朗目,英氣勃勃,他是契丹皇族,剛剛被提拔為大惕隱司,執掌契丹皇族政教與調解內部糾紛。他本是一個契丹郎君。郎君是漢語,在契丹語中讀作「舍利」、「沙里」,意為勇士,是契丹貴族中無職事而勇武者的稱號,如今新帝登基,將他委以要職,此人便死心踏地為新帝效命了,他的名字叫……耶律休哥。
韓德讓和耶律休哥如今還沒有資格獨領大軍,他們只是蕭綽身邊聽命的將領,這一路軍真正的統兵大帥正在谷外六陣之中,橫刀立馬,整軍待命。此人乃是契丹老將、兵馬大總管耶律撻烈,此人賞罰分明、甚得軍民,是一員契丹名將。
中軍井然有序,徐徐出谷,在谷外排列出一個個大陣,耶律撻烈馳馬奔到蕭綽身旁,蕭綽問道:「撻烈老將軍,如今北漢情形如何?」
耶律撻烈抱拳說道:「啟稟蕭後,北漢據城苦戰,宋軍攻之不下引水灌城,如今汪洋剛剛退卻,北漢都城仍在劉氏手中,但已岌岌可危了。」
蕭綽柳眉微揚,那雙極嫵媚的眼睛微微掃視軍陣,信口又問:「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雲嶺,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敵烈攻通天河,情形如何了?」
耶律撻烈又道:「蕭後,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雲嶺小敗,耶律沙、耶律敵烈冒失前失,於通天河中伏,傷損過半。不過這兩路大軍皆已成功牽制住潘美、李繼勛兩路人馬。」
蕭綽微微一笑,恰如薔薇花開,端地嫵媚:「甚好,且不管他們,立即發兵,直取北漢城下,與北漢兵馬裡應外合,若擒下宋帝,再大的犧牲那也值得了。」
「末將遵命!」老將耶律撻烈把花白的鬍子一拋,兜馬返回本陣,把旗幟一揚,蒼涼激越的號角升起,一隊隊契丹軍開始徐徐向前開拔。
鐵蹄踐踏,一隊隊騎兵先是緩緩前行,待與後陣拉開距離便策馬輕馳起來,仿佛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叢林,刀槍並舉,沒有人喊、沒有馬嘶,肅穆中掀起沖宵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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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營中,諸將正在紛紛進言苦勸皇帝。
「聖上,此番契丹主將是契丹兵馬大總管耶律撻烈,此人工於心計、用兵老辣,如今潘將軍、李將軍那邊被契丹人糾纏住一時無法回援,契丹人長驅直入,打的是直搗腹心的主意,目標就是聖上,聖上應該及早退兵再是。」
「聖上,咱們此番北上,目標是北漢,而不是契丹。無論是軍械還是部署,都不適宜與大股騎兵做戰,應該當機立斷,馬上撤退。」
「聖上,留是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聖上,此時退走,還可從容布置。若待契丹人排布好陣勢,再以騎兵截斷我軍退路,那時要退便只有選擇河谷山川難行之徑,到那時咱們這積如山的糧秣軍械都要拋置於此,無法帶回去了……」
「聖上……」
「都不要說了。」趙匡胤正在帳中疾走,忽地頓住腳步,沉聲說道:「朕並非想要孤注一擲,但是朕不能現在退卻。我們必須把契丹人牽制在這兒,使潘美、李繼勛兩路大軍得以脫身。同時,我們在這裡再打幾仗,才能給程德玄、楊浩留出時間,讓他們把北漢之民遷往我大宋領地。為了潘美、李繼勛的兩路大軍,朕要留下。為了那數萬北漢百姓,朕……也要留下。」
他徐徐吐了口氣,淡淡說道:「一旦敵勢強勁,我軍便翻山越嶺,循河谷山川道路南返。契丹人鐵騎再如何驍勇,到了那種地方他們也沒有了用武之地。至於糧草軍械……」
趙匡胤淡淡一笑道:「就算全留給他們,又能濟得他們食用到幾時?在朕心中,一萬民戶,抵得過百萬斛糧食!」
眾將聽皇上說的斬釘截鐵,不禁面面相覷無由再勸,一旁早有兩個文官撲上前去贊道:「聖上以民為重,實為一代仁主……」
契丹人來的太快了,幾乎不比宋軍的探馬來的更慢,趙匡胤剛剛將大軍撤離北漢城下,依據地勢擺好防禦陣形,契丹人的前鋒鐵騎便到了北漢城下。他們鳴鼓擊號,向城中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