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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倉房都封著柵欄,每一個倉房中關著一個人,鄧秀兒撲在劉向之牢房間,貼著柵欄萎頓在地,楊浩看得也是心中一慘。可是他如今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鄧祖揚這番遭遇,的確是糾由自取,如果他能補救,或許還可以法外施恩,但是如今這種情形,誰能替他補上那塌天的窟窿?
周望叔被關押在劉向之對面的牢倉中,儘管身陷囹圄,但他仍是衣著整潔,頭髮一絲不苟,與對面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已經完全像一個囚犯的劉向之等人比較起來,他就像坐在堂上問案的大老爺一般威嚴。
看到楊浩出現,周望叔微笑起來:「楊院使,老夫小瞧了你啊,旁人拿老夫全無辦法,可你毫無章法的一通亂拳,居然連我這老師傅都栽在了你的手上,呵呵,佩服、佩服!你說善惡有時終有報?我看……這話只好糊弄一下那些沒有本事快意恩仇的廢物。」
楊浩轉向他,冷冷地道:「周望叔,你罪大惡極,論罪,必死無疑。古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麼?」
周望叔坦然笑道:「要做怎樣的事就要有怎樣的擔當,既然做了這樣的事,我就有這樣的準備,雖然我周望叔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你也莫要小瞧了我的勇氣。不錯,我周望叔是要死了,可是我周家垮不了,我們周家……嘿嘿嘿……,上百年來,就一直防著朝代更迭、戰火紛亂,會把我周家薪火一舉而滅,早有種種萬全之策。周望叔倒了有什麼關係,我周家倒不了,照樣還是江淮道上數得著的大世家,楊院使,你很失望吧?」
楊浩肅然道:「你說錯了,我沒有失望,相反,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朝廷、有這樣的律法,雖說依著你的所做所為,我也恨不得出幾個來俊臣、萬國俊、吉頊一樣的酷吏,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是不株連、不抄家,這是開明之舉,我尊敬而且服從。
朝廷如果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念頭,即便它最初是用來懲治大奸大惡的,早晚也會淪為迫害良民百姓的工具。到那時,數不清的滅門令尹、破家縣令,受害的都是無依無助的良民百姓。至於你,你也不必得意,如果你周家今後本本份份的,那麼你是你,周家是周家,朝廷需要那樣的良民,地方需要那樣的士紳,可是如果你周家的人還像你一般為了斂財橫行不法,為非作歹,早晚會和你今日一般下場。」
周望叔斜眼睨著他,只是冷笑不語。楊浩看這人簡直不可理喻,也不再與他說教,他看看仍痴痴坐在地上的鄧秀兒,嘆道:「鄧姑娘,算了吧,大難臨頭,他們人人都在為自己打算,是不會有人幫你的。」
劉忠冷笑道:「楊浩,你不用假惺惺的扮好人,這一切還不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我姨丈如今還是泗洲知府,我們劉家又怎會造此大劫?」
楊浩默然半晌,長嘆道:「劉忠……」
「怎麼?」
「你已經不可救藥,活著真的是浪費糧食,你是該死了!」
重新回到陽光下,楊浩和鄧秀兒的眼睛同時眯了起來。
站在燦爛明媚的陽光下,楊浩有種剛從醜陋骯髒的地獄回到人間的感覺,那炎熱也不那麼討厭了。略略適應了一下刺眼的陽光,他轉身看向一旁的鄧秀兒,鄧秀兒臉色蒼白,一雙大眼中眸子完全失去了光彩,就那麼痴痴地站在那兒,仿佛一具沒有生氣的瓷娃娃。
楊浩不忍多看,轉過臉去道:「鄧姑娘,明天,朝廷派來緝查此案的欽差御使就要到泗洲了,本官交接清楚就要繼續南下,你是個孝女,可是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該做的你已經做了,做錯了的終究要付出代價,不要繼續奔波了,鄧知府畢竟是受蒙蔽的,我想朝廷會酌情處治的,未必就有殺身之虞。」
鄧秀兒慢慢轉過身,痴痴問道:「你想?如果你猜測錯誤呢?那是我爹爹的性命呀……」
楊浩嘆道:「你那班親戚都讓銅錢燻黑了心,根本不想救他性命,奈何?」
鄧秀兒喃喃地道:「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雙眼一亮,突然一把扯住楊浩衣袖,雀躍道:「楊院使,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楊浩動容道:「你想到甚麼了?」
鄧秀兒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們陷我爹爹於不義,如今又袖手不理,我明知那錢財是他們貪墨了去,卻是無憑無據,原因就是,根本沒有帳目可查,沒有什麼追究他們的依據。可是……可是要對付他們也並非全無辦法,只要大人肯相助,我們就能以亂制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楊浩奇道:「如何以亂治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鄧秀兒興奮地道:「似周家十餘代的糧紳,家中自有規矩,帳目嚴密,做不得手腳。可是我劉家這些親戚不同,他們原本俱都沒讀過多少書的,做生意又是巧取豪奪、強買強賣,根本沒個正經營生,哪裡需要什麼詳盡準確的帳目?
況且他們又慣用私人,不曾請個真正了得的帳簿先生,他們的帳目俱都是混亂不堪無從查證的,大人若肯相助,只消以擔心他們家人私下轉移藏匿財產的理由暫時查抄集中控制起來,那……若是這財物少了多少,他們同樣沒有帳目來證明追索的,不是麼?」
楊浩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鄧秀兒充滿希冀地道:「楊院使,你覺得有甚麼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