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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不是鐘鳴鼎食的世家子弟,但是自幼為繼嗣堂做事,見慣了豪綽的居室,李一德這處臥室,衾帷床蓆,皆極珍異,富麗華貴之中雙不帶一絲俗氣,世家有此氣派本不稀奇,可是西北苦寒之地,有這樣一戶人家,卻是難能可貴了。
竹韻在桌邊坐下,順手拈起壺來,斟了杯涼茶,喝了一口,贊道:「好茶,沏泡如此之久,滋味一點不變,這茶好,茶具也好。」
她一說話,榻上的李一德猛地驚醒,霍地一下坐了起來,薄衾滑落,露出赤裸而結實的古銅色肌膚。年逾六旬的老人,竟有這樣強健的體魄,平素保養的著實不錯。
竹韻笑吟吟地坐在那兒,絲毫不介意李一德那赤裸的身軀,她嫵媚地眨眨眼睛,甜甜地道:「李老爺子,您好。」
「你是誰?」李一德嗔目一喝,旁邊睡的正香的那個侍妾也驚醒了,陡見房中坐著一個一身青衣的俏姑娘,身前還橫著一口寶劍,不禁驚叫了一聲:「啊!」
竹韻笑道:「銀州李氏,傳承至今,殊為不易。李老爺子樂施好善,扶危濟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素有君子德之稱,如今眼見大禍臨頭,小女子著實不忍,今晚冒險闖來,是給老爺子指點迷津來了,老爺子不歡迎麼?」
「啊!」那美妾又尖叫了一聲,竹韻黛眉微蹙,輕嗔道:「老爺子能讓你的女人閉嘴嗎?」
「啊!」那美妾隨之又叫了一聲,李一德蹙眉喝道:「出去!」
那美妾慌慌張張地爬起來,也顧不得春光外泄,拔腿就跑,這時門外有人叫道:「老爺子,出了什麼事?」
李一德道:「老夫沒事,大呼小叫的做甚麼,都滾得遠遠兒的。」
待那妾室出去,李一德把薄衾往身上一圍,騰地一下跳落地上,赤著一雙大腳板便向竹韻走來,從容不迫地在她對面坐下,上下打量她一番,開口問道:「姑娘自何處來,奉何人所命,要與老夫說些甚麼?」
第431章 中計
竹韻見他舉止如此從容,不禁欽佩地道:「老爺子如此膽色,小女子著實佩服。」
李一德呵呵笑道:「姑娘敢夜闖老夫的所在,這身膽色更是令人欽佩。姑娘如果想取老夫項上人頭,想必方才就已得手,既肯弄出聲息喚醒老夫,當然不會是想對老夫下手,老夫又何須恐懼呢?再說,我李家雖非龍潭虎穴,可也不是那麼好闖的。這麼多年來,還沒人敢夜入李宅,防衛難免鬆懈,這才容得姑娘登堂入室,現在麼……如果姑娘真要對老夫不利,再想安然離開,卻是大不容易了。」
竹韻嫣然道:「這個我也相信。小女子自蹈險地,正為藉此表明小女子的一番誠意,老爺子可肯與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麼?」
李一德用有趣的眼光看著竹韻,問道:「姑娘要同老夫談些甚麼呢?」
竹韻神情嚴肅起來:「銀州李氏,漢家大族,如今為虎作悵,助契丹叛逆耶律盛堅守城池,老爺子身為李氏家主,難道……」
李一德哈哈大笑,擺手道:「姑娘如果想用漢胡之分勸說老夫,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我銀州李氏,於這西北苦寒之地掙扎求存,靠的是自家的本事,與漢胡有甚麼關係?利益所至,漢人兵馬對我們照樣如狼似虎,只要處之得宜,胡人對我們亦可親如兄弟,以漢胡之分來定親疏遠近實是愚蠢之極!」
「啪、啪、啪!」
竹韻輕輕鼓了鼓掌:「老爺子既然不是那麼愚腐不化的人,那就好辦多了。那咱們就拋開大義,只談利益。」
李一德失笑道:「老夫還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呢,不知姑娘又能給老夫什麼利益呢?」
竹韻道:「老爺子,我是蘆州楊太尉的人,這次奉楊太尉之命,夜入銀州城,是專程求見老爺子的,至於說利益,楊太尉送於老爺子的利益就是:確保李家聲威不墮。」
李一德雙眼微微眯起,沉聲道:「此言何意?楊太尉保我李家聲威不墮?嘿!契丹、蘆州聯袂而來,兵臨城下氣勢洶洶,銀州城危在旦夕,我李家子侄助慶王守城,正為了保住我銀州城。攻打我銀州的是楊太尉,他反要大剌剌地說什麼保我李家聲威不墮?」
竹韻道:「老爺子此言差矣,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如果慶王不奪銀州,又怎會引來契丹人和我蘆州兵馬聲討?老爺子不指摘慶王,反而捨本逐末,是何道理?慶王是契丹叛臣,他占據了銀州,契丹蕭後肯答應麼?慶王一來,引來契丹鐵騎,西北諸藩必遭池魚之殃,銀州防禦使李光齊被殺,就是前車之鑑。為了避免我西北久陷戰火烽煙,楊太尉這才揮兵來攻,正是為了一勞永逸,永除後患,老爺子雄踞西北數十載,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風雨雨,難道還看不透麼?」
李一德哈哈大笑道:「如果楊太尉攻得進城來,還用得著派你一個女子偷偷摸摸來見老夫麼?諸般花言巧語,不過是想誑老夫為你所用罷了。我李氏家族、無數子侄都在銀州城中,如果與慶王為敵,恐怕要落個兩敗俱傷,你們在城外,能予老夫什麼助力?」
竹韻反駁道:「慶王一日不死,契丹一日不安。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契丹必然要剿滅慶王。契丹兵馬一旦西下,必然打破西北諸藩的平衡局面,為了永絕後患,西北諸藩也必然以慶王為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因此,慶王在銀州一日,銀州就休想有一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