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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丁玉落淡淡一笑,又轉向丁庭訓道:「爹爹,丁家家大業大,人口眾多。偌大的人家,治家如治軍,講的就是賞罰分明。若非丁浩,咱們丁家現在是一種什麼局面?這樣大的功勞,什麼樣的賞賜都是應該的。不,不是賞賜……」
丁玉落激動起來,淨玉似的臉頰上浮起兩抹激動的紅暈:「是感謝!感謝他救了丁家,救了丁家的產業,救了丁家人的性命。」
丁承業冷笑道:「他是我丁家生、丁家養的奴才,為我丁家效力理所應當,哪有主子感激奴僕的?你說他有功勞,成啊,賞他百十貫錢,他就得感恩戴德,還想要什麼?爹,咱丁家的管事,哪一個不是跟著您風裡來雨里去,辛辛苦苦十多年才熬到這個位子上。阿呆?哼!他是個什麼東西,就出去這麼一趟,回來就做大管事,其他的人會服麼?給咱丁家兢兢業業幹了幾十年的老家僕們會服麼?」
丁玉落注意到大哥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往常那麼精明幹練的人,如今精神那麼萎靡,坐在那兒兩眼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們這裡爭論的這麼激烈,他坐在那兒卻一言不發,仿佛這些事與他全無關係,以前能在爹爹面前一錘定音的可只有他呀,丁玉落心中不由一慘。
大哥這一輩子算完了,這個家如果讓老二這個敗家子兒掌著,父親辛苦創下的這份家當早晚要敗光。無論如何,我得煞住他這股子威風。
丁承業此時就像一隻鬥雞般精神昂揚,以前大哥與父親討論大事時,哪有他置喙多嘴的份兒,可現在大哥卻只有一旁聽著的份兒,丁家這一輩兒,就他一個帶把兒的了,這就是本錢,丁承業底氣十足,要不是一向畏懼的老爹還坐在上面,簡直就要目空一切了。
「爹,你可不能聽姐姐胡說,婦道人家,有甚麼見識?那丁浩到底有沒有這本事還很難說,你知道那些刁民都議論些什麼?說他上次高燒將死時神魂出竅,得了狐仙點化,你聽聽,你聽聽,子不語亂力亂神,咱們丁家能用這樣的人?西北民風剽悍,多有人利用神鬼之說蠱惑鄉民扯旗造反、占山為王的,如果咱們用了這麼個人物做大管事,官府會怎麼想?」
丁玉落怒氣沖沖地道:「爹,我是丁家的人,此番廣原運糧,我不說苦,不求功,可是這丁浩的這份功勞,我一定要為他請。如果這樣的大功都被輕輕放下,以後還會有人為丁家效力麼?若再有災難臨時,只怕大廈未頃,猢猻盡散,還會有人與丁家同甘苦共患難麼?」
丁承業冷笑道:「這像甚麼話,好像離了那個阿呆,咱們丁家就大難臨頭了似的,咱們丁家什麼時候淪落到倚靠一介家奴才能支撐的地步了?丁家有爹爹、有大哥,還有我,怎麼就差了一個低賤的下人?」
「你簡直混帳透頂!」丁玉落氣得玉面飛紅,拍案而起。
「你偏倚外人,是何居心?」丁承業翻著白眼,寸步不讓。
「夠了!」丁庭訓「啪」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出去!」
姐弟二人一齊住口,丁庭訓伸手一指,喝道:「在祖宗祠堂,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你們兩個,統統給我出去!」
丁玉落和丁承業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冷哼一聲,大步向外走去。
門「哐」地一聲關上了,丁庭訓吁了一口氣,默然半晌,他才看向一直坐在那兒,恍若一切與他全不相干的長子,疲憊地道:「承宗,你怎麼看?」
丁承宗淡淡地道:「這……要看爹爹的意思。」
丁庭訓黯然道:「承宗,爹這不是在和你商量麼?爹知道……這一次你的創傷太重,可是……日子總要過下去,你得打起精神來啊。你二弟性情浮華,難成大器,就算以後你不能拋頭露面,也得你幕後把持,操著這舵,爹才放心得下呀,你若總是現在這副樣子,你讓爹如何是好?我已經老啦……宗兒,你是在怨恨爹爹麼?」
丁庭宗淡淡一笑,輕聲道:「爹,我是丁家長子,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我命中該有此劫,就算我在家老老實實坐著,房頂大風颳下片瓦來,一樣要了我的性命。兒子再混,又怎會對爹起了怨尤。我是說,如何安排那個丁浩,還是要看爹……對他……是什麼意思。」
丁承宗把「意思」兩字咬的很重,丁庭訓眉頭一擰,疑道:「宗兒,你到底在說甚麼?」
丁承宗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輕聲道:「爹,其實……知道丁浩真正身世的人並不少,他們只是不敢在你面前提起來而已。丁浩這個人,兒子不是很了解,可是兒子相信玉落,她既說此人有這樣的才能,那兒子便相信他是真的有這樣的本事。
問題是,丁家是不是真的離不開他?不是!如果有了他,對咱丁家來說,是錦上添花,沒有他,咱丁家也不會就此沒落。他對丁家是有大功的,而且是解危倒懸的大功,持公而論,丁浩當賞。可是這賞要怎麼賞?可以給他千貫賞賜,可以給他三間瓦房、幾畝良田,也可以讓他在丁家做個大管事。」
他雙手扶著藤椅,脊背微微挺直起來,目光直視著丁庭訓,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一切都要看爹對他今後是什麼打算。爹要是想讓丁浩認祖歸宗,可以給他的何止是一個大管事?如果爹不想承認他是丁家人的身份,那麼……,他越是胸懷韜略、才智過人,丁家越是用他不得,絕不能……讓他沾惹半點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