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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宿聽了遲疑片刻,忽道:「大人,我……我想辭去了……」
「嗯?」楊浩雙眉一挑:「辭去,你去哪裡?」
壁宿道:「大人,壁宿本一偷兒,浪蕩江湖,無憑無依,自結識大人之後,方有從善之心,想著追隨大人,建功立業。大人決意歸隱,壁宿也無怨言。如今大人慾重出江湖,本來正合壁宿之意,只是……只是壁宿現在已經有了水月。水月溫柔善良,性情恬靜,壁宿想……與她長相廝守,哪怕一間茅廬,兩畝薄田,卻也快活。功業……與她的歡喜相比,卻也不算得甚麼了。」
楊浩一呆,隨即笑了起來,他拍拍壁宿肩膀,輕嘆道:「想不到你這浪子一旦動情,竟是一至於斯。我如今歸隱不得了,你倒想著歸隱了。也罷,追隨我這麼久,辛辛苦苦、鞍前馬後,也沒得了什麼實惠,楊某有些愧對你呀。既然你欲歸隱,那……少華山那幢宅院,和那裡的田地,便當我送給你們夫妻的婚嫁之禮吧。你與水月到了那裡,安排杏兒和月兒她們返回蘆州,你們夫妻……便好好在那裡生活吧,那裡山清水秀,衣食無憂,做一個富家翁,也好。」
壁宿在此關頭辭去,本來唯恐楊浩震怒,不想楊浩反送了一份大禮給他,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楊浩道:「你我相識於患難,名為主從,情同兄弟,有什麼好謝的,你可隨大郎他們一起走麼?」
壁宿道:「不必了,他們所行的道路是先往北去,若去少華山,不免要繞一個大圈子,我與水月暫就近潛居,待宋軍一過江,我們便自過江西去,免了長途奔波。」
楊浩略一沉吟,說道:「也好,此去,一路保重。」
「大人保重。」
當夜,長江岸邊,楊浩與樊若冰,又帶兩名習水性的部下腰系葫蘆,手執小盾,將那艘小船兒從草叢中拖了出來,靜靜伏於岸邊等著崔大郎的人故意鬧出動靜吸引巡防水軍注意。
大江對岸,篝火處處,十里連營,號角聲聲。江水滔滔滾去,楊浩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已,想到崔大郎所說的話,楊浩於緊張之餘忽地啞然失笑:「逐浪川中破水而出,就此定於蘆州、起於蘆州,竟能被他們謅出什麼水德之興,如今我再穿長江水,會不會有神跡顯現?」
第369章 建橋
「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勛,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信很短,不過二十來字,一點不似李煜平常修文措辭的華麗,卻是言簡意賅。這是李煜寫給昇州東南面行菪招撫制置使、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俶的密信,錢俶已呈送汴梁,同時謄錄了一份,轉呈伐唐主帥趙光義,此刻趙光義看的就是李煜密信的副本。
李煜寫給錢俶的這封信,策反的意思一覽無餘,吳越國宰相沈虎子看了深以為然,認為吳越就算不聯合唐國對付宋國,也不應該出兵消滅唐國,否則唐國一滅,吳越也就沒有存在的可能了,錢俶的大王做不成,他這個宰相也做到家了,錢俶從諫如流,馬上打發他回老家了,然後這封密信便分別落到了趙氏兄弟手上。
趙光義曬然一笑,他早知道錢俶不敢叛宋,或許,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自己對宋所表示的忠心、助宋討伐天下的行為,能感動趙氏,能網開一面,保留他這與人無害的吳越國,但是如果宋國真要吞併吳越,他也只能順勢而為。
錢俶做為一方君主,不及趙匡胤雄才大略,不及李煜文才風流,但是他看人看的很清楚,對自己的斤兩也十分清楚,他已經看出,不管他錢俶是否參戰,唐國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罷了,而他吳越國的結局也完全取決於趙官家的心意,反抗與不反抗,對吳越國來說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對錢氏家族來說卻大不相同,所以做出了他認為最明智的選擇。
趙光義對錢俶信中表忠心的部分並不在意,一眼掠過,集中在軍情的報告上。錢俶罷了沈虎子的宰相,繼續揮兵猛攻,如今已連克宜興、江陰,包圍了常州,信中說,常州唐軍據城苦戰,其援軍正星夜馳來,吳越軍決定圍住常州、以逸待援,只俟擊敗援軍、再行攻克常州,然後以此為據點,配合宋軍形成對唐的大包圍圈,逐步縮攏,迫向金陵。
趙光義見信心中更加急迫,曹彬穿湖口、破金陵,如今正日夜攻打蕪湖;錢俶連破宜興、江陰,正圍困常州,而自己呢?自己所率的軍隊是宋軍的主力,是自京師帶來的精銳禁軍,如今還寸功未離,如果等到曹彬和錢俶趕來接他過江,那他顏面何存?
趙光義放下錢俶的書信,俯身看著帥案上臨時草繪的采石磯攻防圖,雙眉鎖了起來。
他穿一身戎裝,衣甲鮮明。一身甲冑閃著冷冷的幽光,穿著這樣一身盔甲,坐在那兒只能正襟危坐,久了並不舒服,但是趙光義喜歡這種感覺,多少年不曾披過戰袍了,重又穿起時,他已經從一個軍中小將成為統御三軍的大元帥,他喜歡這種彈指間流血飄櫓、一聲叱令萬千人頭落地的感覺,穿上這身甲冑,他仿佛又回到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代。
可是當他意氣風發地劍指江南,風塵僕僕地趕來時,卻在采石磯被阻住了去路,這讓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折感,怒火鬱積在胸,俯視地圖良久,他狠狠地一捶帥案,霍地站起,在帳中疾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