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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已經行不得車馬了,車子都被丟棄在谷外,那個魁梧老者此時也下了車,被木恩扶著匆匆行在山谷之中。忽地一枝流矢飛來,一直注意觀察著身後動靜的木恩赤手空拳不及救援,便大喝一聲伸出臂膀替他擋在後頸。
那枝百步之內可貫重甲的狼牙箭「噗」地一聲射穿了他的手臂,又在老者後頸上劃開一道口子,老者眉頭一皺,卻無驚慌神色。但那木恩卻惱了,他大吼一聲:「護著主上!」返身便向谷口奔去。
人群中忽地躥出兩個大漢,將老者挾扶到樹下,與此同時又從人群中躥出十餘條大漢,跟在木恩後面向谷口奔去。那老者喚了一聲,木恩身高腿長,手腳靈活,在人群中穿梭疾行,已奔出十餘丈遠,哪裡還聽得到他的呼喚,老者只得苦笑著搖搖頭,坐下來聽任那兩個大漢為他包紮傷口。
木恩衝到谷口,伸手一扼,「嚓」地一聲將那極堅韌的箭杆竟一折兩斷,他拔去利箭,刷地一聲撕開胸口袍襟,露出黑黝黝一叢胸毛,仰天咆哮一聲,便縱躍如飛地沖入敵陣。
一個馬賊舞著單刀剛剛衝上來,就見一隻體型巨大的「狒狒」突然一閃便到了他身前,那馬賊一呆,只看清這隻狒狒怒目圓睜,唇張齒露,然後一隻缽大的拳頭便呼地一聲擊在了他的胸口。
「噗」地一聲,由於使力太巨,那隻鐵拳竟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胸骨深深陷進了他的胸腔,由於那一拳速度太快,所有的力量都由這個馬賊的身體承受了,這剛猛無儔的一拳打在他身上竟未將他打飛出去,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這裸著胸膛的大漢是個銀樣蠟槍頭,那一拳中看不中用的。
「呃……呃……」那個馬賊瞪大雙眼,身子猛地抽搐了幾下,一大灘污血順著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木恩早已旋風轉身離去,從死去的一名宋軍身旁撿起弓來,大手一抓,又從箭壺中抽出一把羽箭往地上一插,然後如石敢當一般立在那兒,一挾箭羽,抽起三枝箭來一起搭在弦上,一扣三箭,輕拉弓弦,頓時懷抱滿月,只一鬆手,三枝利箭便疾射出去,將並肩撲到谷口的三名悍匪射得仰面栽倒。
那十餘名大漢奔到谷口,也如木恩一般,人人撿拾弓箭在手,頓時箭羽橫空,颯颯風響,弓弦一動,便有人應聲仆倒,簡直有如神助。谷口雙方膠著的大戰一時間變成了這十餘大漢的箭技表演,要麼是連珠箭,要麼是一手三箭,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些人不但箭無虛發,而且射速奇快,尋常士卒射出一箭的功夫,他們至少射得出五六箭,有這樣十餘條大漢守在谷口,不亞於七八十名宋軍神射手聯手阻敵,一時撲到谷口的馬賊慘叫連連,紛紛倒地斃命。
盧一生見了谷口宋軍這般聲威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停止進攻,只令手下開弓對射,一時箭雨往來,都對對方產生了壓制,羅克敵見狀忙令盾牌手護著兩位欽差退出了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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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谷中百姓正急急而行,雙方對射,許多流矢便射入人群傷人,耳聽得不斷有人發出慘叫,這些百姓卻連去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他們只顧盯著腳下急急前行,只知道走得越遠,生的希望便越大。
狗兒被道士爺爺抱在懷裡,她的母親在前面開路,也在人群中奮力掙扎著前行。山谷中陽光時而灑落身上,時而被山峰大樹擋住,每當走到陽光下時,那老道便將大袖罩在她的頭上。
狗兒趴在老道肩頭向遠處張望著,尋找著楊浩,可是如此混亂的局面,她哪可能看得到楊浩的身影。
忽然,與宋軍對射的馬賊有兩枝箭矢射空,在空中劃出兩道弧線,朝道士的後心疾射過來。正尋找楊浩身影的狗兒見了一時驚得魂飛魄散,她突地伸出一隻手,指著那疾射下來的兩隻狼牙箭,想要張口示警,可是因驚嚇過度竟已失聲,只是用小手指著,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
兩枝流矢一閃即至,快逾電光火石,狗兒駭得幾乎就要閉上眼睛,就在這時,只見那老道頭也不回,只將大袖一甩倒卷而起,翩若勁風疾雲,大袖一揚即斂,那兩隻羽箭竟然憑空消失了。狗兒見了這般奇景兩隻眼睛睜得更大,「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老道把袖子一抖,兩隻狼牙箭便從他袖底悄然滑落地上,狗兒吃吃地道:「道士爺爺,你……你是神仙嗎?」
老道嘿地一笑道:「傻孩子,你見過像老道這麼寒酸這麼狼狽的神仙嗎?」
「狗兒什麼樣的神仙都沒見過,可是……你要不是神仙,怎麼用衣袖一下子就把那箭捲起來了?道士爺爺,你有這樣好本事,為什麼不救救大家?」
「你這小娃兒,沒人拿你當回事,你倒懂得憐惜他人。」
老道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喟然嘆道:「唐,梁、晉、漢、周,再到如今的宋,黃巢殺人、王仙芝殺人、朱溫殺人、沙陀人殺人……,唉,殺來殺去的事老道已經看了幾十年,早就看的厭了。這是帝王之事,不是我這修道之人的事。方外之人,求的是天道,人間苦樂,我能管得了多少呢……」
「道士爺爺說的是什麼,狗兒不懂。」
老道展顏笑道:「道士爺爺是說,老道不是神仙,我這身子骨,也救不了那許多人,方才我用的這法術啊,每天只能用三回,你說我能做什麼?小娃娃,你可千萬不要說給別人聽啊,說出去它就不靈了。你看那些強盜那麼凶,一旦沒有這法術護身,那我豈不是被你害死了?到那時,老道一定會怪你害我,每天晚上都來找你,在空中飄著,瞪著眼看你,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