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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君盤膝坐在白虎下山的英雄大廳里,正哭得是肝腸寸斷,媳婦兒把她的寶貝孫子帶回來了,老太太一見大喜過望,把孫子摟在懷裡親熱了一會兒,眼淚剛剛止住,忽想起這孩子要是找不回來,從此骨肉離散的模樣,心中又酸又痛,後怕之下,眼淚還是噼嚦啪啪啦地往下掉。
徐知府趕到,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解勸:「老太君,您別哭啦,你看小公子可懂事兒呢,他疼奶奶,您這一哭,小公子也陪著哭呀。」
程老夫人心疼孫子,一聽這話趕緊擦擦眼淚,強作歡顏地哄著孩子:「乖孫兒,乖孫兒,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嘍……」
徐知府又殷勤地道:「貴府小公子被人販擄走,幸被此人救下,人販已被本官下獄看管,這個救下小公子的人下官也給您帶來了,不知老太君還有什麼要問他的麼。」
他一口一個老太君,可不只是奉承,程老太太是真有太君封號的。宋制,四品官之妻為郡君,五品官之妻為縣君。其母邑號,皆加太君。程世雄是廣原將軍,朝廷五品大員,他的母親自然是有誥封的老太君。
程老太太聽說眼前這個看著很順眼的小伙子就是救回自己孫子的大恩人,便感激地道:「老身謝過小哥兒,你可是俺程家的大恩人吶,恩人快快請坐。」
丁浩謙笑道:「老太君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徐知府道:「老太君慈善的很,叫你坐你就坐吧,不要過於拘束。」
丁浩謝了罪,在下首一張椅上坐了,程老太太便向他問起事情經過。丁浩把救下程小公子的經過源源本本地敘述了一遍,老太太和程夫人聽的又驚又怕,不免再度垂淚。
丁浩見狀也是無奈,他靈機一動,便撿這段時間程府小公子的事情去說,這一來投其所好,果然吸引了這對婆媳的注意力。丁浩繪聲繪色地講那小公子如何要糖吃、如何找媽媽的神情動作,把程老太君和程夫人逗得眉開眼笑。老太太喜得直親孫子的小臉蛋,連連誇讚道:「俺這孫兒,頂頂聰明,將來一定是個有大出息的孩子。」
就在這時,「唏聿聿」一聲馬嘶,一個渾身戎裝的彪形大漢裹挾著一股寒風撲進了大廳,甲葉子嘩愣愣直響,腳下戰靴鏗鏗,他目不斜視,一見程老太君便急急問道:「娘,咱家富貴怎麼了?」
丁浩在來時的路上便聽徐知府說過,他救下的小公子是程將軍的兒子,此時一看這位猛虎般威風的將軍,可不正是剛進城時看到的那位「說韓信」的活寶太尉。
老太太一見兒子,臉色頓時便是一沉,冷哼道:「你這畜牲是做得什麼官?還是什麼大將軍呢,自己的骨肉都險險被人拐賣了去。」
程世雄雖然官高位顯,卻是極講孝道的一個人,程母當著外人如此斥罵,他也只是叉手而立,滿臉陪笑,唯唯喏喏地一句也不敢分辯。直到老母罵完,瞧見正在老母懷中熟睡的兒子,程世雄才長長出了口氣,露出喜色道:「母親教訓的是,多虧徐大人及時找回了小兒,程某著實感激不盡。」
徐知府連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下官可不敢居功,救回令公子的,是這個丁浩丁小哥兒。」
「哦?」程世雄扭轉身,一雙如電的目光投注在丁浩身上,上下略一打量,微微拱手道:「多謝小哥兒救回犬子,程某多謝了。」
丁浩慌忙起身避禮,連稱不敢當,一旁程老太君見兒子有些敷衍,卻突地發作起來:「有什麼不敢當?若不是丁小哥兒,俺程家就絕了香火,斷了根苗。俺老婆子就成了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沒臉去見程家的列祖列宗。俺這可憐的乖孫,這要是被人拐去,被無良賤漢挖眼斷肢充作了乞兒,可不疼死了老婆子……」
程老太君說著又流下淚來,她抱起孫子走到丁浩面前,作勢就要跪倒,口中說道:「恩人好生坐著,那人當初雖是貧賤家奴,如今卻是個大大的官兒了,人家架子大,當然拜你不得,俺老婆子是平頭百姓,沒有那許多說道,俺來下跪謝恩,願佛祖保佑恩公長命百歲,福祿綿長……」
丁浩哪敢讓她跪下,趕緊搶前扶住,一旁程將軍臊得面紅耳赤,一張黑臉都變成了醬紫色兒。其實他也沒有別的想法,他只看衣著就知道這丁浩是個尋常小民,這人對他程家有大恩不假,可是還要他如何謝過?一會兒賜他百金重酬也就是了,哪曉得倒激怒了自己老娘。
程夫人聽著婆婆這話也渾身不得勁兒,什麼絕了香火斷了根苗,成為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這是罵誰呢?孩子是她進香時弄丟的,婆婆這分明是指桑罵槐,說給她聽的呀。
程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女兒,高門大戶出身,而程老太太卻是莊戶人家,兩人平素的談吐做事天差地別,脾性兒哪能湊得到一塊兒去?程老太太信佛,程夫人卻信道;程老太太是莊戶人出身,雖說如今貴為將軍之母,但是生活習慣還是農村老太太那一套,程夫人卻儘是豪門大戶家小姐的作派。
程夫人久不生孕,婆婆急不可耐,三番五次鼓動兒子納妾,程將軍不敢跟夫人提起,婆媳倆為了這事不知明爭暗鬥了多久,可憐程大蟲在外邊虎一般的人物,回到家裡卻在這對婆媳中間受了無數的夾板氣。
待到程富貴這個小冤家呱呱落地,總算是了了婆媳倆之間一樁大事,可婆媳倆為了照顧孫子又起了摩擦。老太太寵孫子,只要孫子想要的,她沒有不允的。孫子喜歡吃麥芽糖,程夫人不讓小孩子吃,她就跟做賊似的偷偷地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