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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譚啟蒙的眼睛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以一副洞明其事的口吻對老友道:「你呀,別光會撥拉算盤珠子,那能有多大出息?耳朵,豎起來!眼睛,亮起來!站錯隊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啊!」
譚啟蒙屈指輕叩著藤幾,教訓了老友幾句,才道:「張氏夫人出身哪裡啊?」
「龍虎山!」
「你我二人都是總屯的大帳房,大筆錢糧的收支都為的什麼,你知道吧?咱們天王有什麼打算,你明白吧?」
「哎,這要再不明白,我不成了白痴?」
「那就是了,你說,如果有朝一日咱們天王舉起義旗,問鼎天下,龍虎山張氏會不會響應?」
「怎麼可能?那可是國教,而且地盤在朝廷治下呢,敢響應咱們?朝廷彈指間就能把它滅嘍。再說啦,龍虎山張家和山東孔家一樣,那都是不管皇朝如何變化,都要加官晉爵,萬世傳承的,他們得多蠢才肯助人造反?一旦有所立場,他們也就失去了老祖宗給他們創下的超然身份,龍虎山張家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兒葬送這一切?」
「這就是了!」
譚啟蒙含笑看了老友一眼,點撥道:「天王若是反了,掌印夫人的家族卻在那兒拖後腿,這樣的掌印夫人,要來何用?更何況天王與掌印夫人本來就相看兩生厭,弄不好掌印夫人再替朝廷通風報信兒什麼的,管她冤不冤枉,先宰了她,還有這名正言順的藉口,豈非一舉兩得?欲行大事,先除隱患吶!」
徐蘇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譚兄,高明啊!」
「呵呵……」譚啟蒙捋著鼠須,作世外高人狀,淡淡含笑不語。
……
田天佑是楊應龍的親信,事發當日隨著葉小天去了客舍,未曾親見龍爪屯血案真相,事後便找到了趙文遠:「文遠兄,聽說何恩、宋世臣、張時照等人都逃了?」
趙文遠對這好友倒不隱瞞,道:「不錯,親近掌印夫人的一派,逃的逃,降的降,天下大亂吶。」
田天佑蹙眉道:「張時照那班人,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吧?」
趙文遠道:「這可不好說,不過……天王已經下令封堵大小道路,整個播州許進不許出,諒他們也逃不出去。」
田天佑搖頭道:「路,只是因為易走,才成了路。逃命的時候,高山、溝壑、河流,一切平時不易走、不想走的地方都能變成生路,天王人馬雖眾,也不可能把整個播州都圍了,他們想逃,未必逃不出去。」
趙文遠嘆了口氣,道:「這就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啦。哎,掌印夫人也真是的,真要是寂寞難耐,與婢女丫環們假鳳虛凰一番,用些角先生一類的器具稍慰偷情不就行了,怎麼敢找男人,她可是天王的女人啊!」
「噤聲!」
田天佑趕緊掩住他的嘴巴,左右看看,緊張地道:「你不要命了,怎麼啥都敢說。就算掌印夫人該死,也輪不到你我調侃。天王正在氣頭兒上,傳出去讓天王知道,怕不一劍砍了你。」
趙文遠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不耐煩地道:「怕什麼,這是我家!上上下下不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奴。出賣我?就算不落得那位多狸姑娘一樣的下場,叛主之奴也休想有什麼出頭之日。」
田天佑嘆了口氣,眺望遠處山河,道:「依你所言,如果張時照他們真的逃出播州,恐怕於天王大大地不利。天王的圖謀,他們雖未參與其事,可也難免會發現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奏與朝廷……」
趙文遠振奮地道:「你我所等,不就是今天嗎?天王若成就大事,你我最起碼也能成為一方封疆大吏吧?到時候,我可不在這兒待著呢,我要去江浙,那等富庶繁華所在!」
田天佑的雙眼也放出光來:「嘿嘿,我的野心倒沒有那麼大,到時候,只要把葉小天的地盤銅、石兩府都賜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瞧你這齣息!」
趙文遠不屑地撇撇嘴:「我占江浙,你占湖廣,到時你我兩家聯姻。便是天王座下最具實力的臣子,與國同休,繁榮萬代,那才叫志向!」
……
田彬霏推著四輪椅,與田雌鳳緩緩行走在廊廡下,駛至陽光明媚處停下了。
燦爛的陽光映照在田雌鳳錦繡的衣裳上,那錦襖上嫩綠的樹葉、鮮艷的牡丹呈現出層次分明的立體感,仿佛活過來一般。妖嬈動人的身子,就似那花下的水流,曲線迷人。
田彬霏看著田雌鳳被陽光斜照的嫩臉兒,白玉般剔透,如此無暇、如此美麗,國色天香的一個美人兒,誰能想得到她的心思竟是那般的惡毒。田彬霏淡淡地道:「掌印夫人之死,是夫人之計吧?」
田雌鳳嫣然一笑,燦若花開:「如果天王不想殺她,縱然我用計,就能殺得了她麼?如果有人向天王密報,說我田雌鳳偷人,天王一定會向我問個明白,而不是提劍就殺。」
「是麼?夫人確定?如果天王破門而入,親眼見到醉倒的夫人與醉倒的小廝赤身裸體同臥一榻,相擁而眠,不是一劍穿心,把你們刺串在一起,而是先喚醒夫人問個明白?」
田雌鳳有些懊惱,一雙鳳目微微含嗔地瞪了田彬霏一眼:「貌似你是在替張氏打抱不平呢?」
田彬霏嘆息道:「只是有所感慨罷了。」
田雌鳳嫵然一笑,抬眼看向伏龍般蔓延到遠方的山巒,悠然道:「少了張家掣肘,再趁機剪除那些不聽話的土司、頭人,天王很快就該行動了。天王一旦事成,你我重振田氏的計劃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