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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名訓練有素的山歌手不約而同地「不~~~」,足足把這個音階拉長了三倍,才唱出「騫不崩」來。緊跟著一口氣吸到一半,就見又有一個赤足、裸背、穿犢鼻褲,後背有也不知道是多少枚銀針閃爍的矮胖中年人衝進來,登時「如……」起個沒完了。
不過他們都知道張知府規矩大,如果壽誕之日讓知府老爺不痛快,他們小命都難保,是以強自鎮定,硬撐著把「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給唱了出來,一個個面孔已扭曲得無法形容。
張胖子正笑容可掬地聽著《生日歌》,見此一幕,不由愕然瞪大了眼睛,欲待發怒,突然發現那逃得極其狼狽的人竟是戴同知。
張胖子失聲道:「戴崇華,你做什麼?」
戴崇華一見張胖子,雖然早就棄了他改抱於珺婷的大腿,這時也顧不得了,立即上前求救:「知府大人,快快阻止他!李經歷瘋了!」
李經歷二目怒凸,怒聲吼道:「你才瘋了!姓戴的,就算你戴家勢大,我也不與你善罷甘休!你這個禽獸,竟敢勾引大嫂!來來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經歷一邊駕,一邊追著戴崇華繞著張胖子轉圈,張胖子被他們轉得暈頭轉向,忍不住怒喝道:「夠了!今日是本府大壽之期,你們兩個混帳東西到底胡鬧什麼?」
李經歷體力不及戴同知,跑得氣喘吁吁:「恭……恭……祝……知府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下官……無心冒犯,可……可是我跟姓戴的,不共……戴天……」
張雨桐見父親大好壽誕被這兩人攪了,氣得臉色鐵青,只恨父親過大壽,他身上沒有帶刀,只得伸出雙臂,將二人用力一分,大喝道:「兩位大人,你們夠了,如此模樣,成何體統!」
李經歷指著戴崇華,渾身哆嗦地道:「你……你問他!你問他!」
戴崇華那是打死都不承認的,矢口否認道:「問我做什麼?我冤枉的很!李兄,你我多年的朋友,難道你還信不過我?旁人胡亂嚼幾句舌根子,你就信了!」
李經歷惡狠狠地「呸」了一口,罵道:「廢話!要不是和你相交多年,知道你的為人秉性,我還不信呢!戴崇華,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一向好面子的張知府眼見賀客們交頭接耳,面上都帶著各種古怪的笑容,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你們兩個、你們兩個真是氣死老夫了,老夫大壽之期,你們兩個竟然這般模樣前來搗亂,真是豈有此理……」
李經歷委屈地道:「知府大人……」
張胖子把手一揮,厲聲道:「我不聽你們那些狗皮倒灶的爛事!今兒是本府五十九歲壽誕,你們赤身露體,跑到這裡大呼小叫,把本府的壽筵當成了雜耍的勾欄,是要叫本府難看麼?」
這時候,席中眾賓客突然又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這一次他們議論的聲浪太大,一個個面色十分緊張,仿佛突然又聽說了什麼令人震驚的消息,張胖子正在氣頭上,瞧他們驚疑不定的樣子更是惱怒,厲聲道:「都吵什麼?」
張胖子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掃,定在御龍身上,沉聲道:「御龍,你說,何事鼓譟?」
御龍臉色鐵青地緩緩站起,面對張胖子疑惑的目光,御龍本待不說,可消息傳來,已經在眾賓客中迅速傳開,根本瞞不住了,御龍沙啞著聲音道:「方才……方才前頭傳來消息,說於監州和眾土司乘馬而來,經過府門……」
聽到這裡,張胖子已經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他疑聲道:「經過府門?」
御史額頭冒出了冷汗,微微俯身道:「是!他們經過府門,往……東山去了。」
項父跳起來,怒不可遏地道:「今日知府大人過大壽,他們渾若無事,跑去游東山!游東山也就罷了,還特意乘馬自府前經過,這不是打知府大人的臉麼?」
真是豬隊友一隻!張知府本來就已羞得無地自容了,他又補上這麼一刀,張知府胸膛起伏,拼命地吸氣,卻只是張著嘴巴,一口氣也吸不進去,張知府怒突著雙目,嘴巴翕合幾下,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轟隆一聲倒了下去。
李經歷光著膀子,赤著雙腳,挺著個已經發福的肚子,眼見張知府轟隆一聲倒在自己腳下,二目依舊圓睜,登時尖叫起來:「啊!知府老爺又暈倒啦……」
「我為什麼要說『又』!」
李經歷心虛地四下看看,生怕別人意識到他刻意提起了張知府的上一次難堪,可這時哪還有人在乎他喊什麼,張雨桐、張繹、御龍、項父、吳父等人,已經急急搶到張胖子身邊去了。
葉小天也從長廊角落裡站了起來,默默地看著圍攏成一圈的那些人,再看看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賀客,最後從窗口把目光投向了正廳內,那裡邊擺了四席酒,但空無一人。
「這臉打的,真是狠吶!」
葉小天暗暗嘆了口氣,他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當於珺婷決心向張家的至尊寶座發起攻擊的時候,就再也沒有退路,只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只是……她似乎總能找到最恰當的時機,把她要做的事做到極致。
「爹!爹!你醒醒,爹啊……」
這時張雨桐悽惶的聲音。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這是御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