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頁
要知道,朝廷是只給官員發薪俸的,花晴風作為七品知縣,每個月的俸祿是七石半。這點錢,勉強夠花知縣夫婦養活三四個丫環下人,可是身為一方縣令,手下的聽差多著呢,哪個不需要花錢?這些人的月俸,可全都靠知縣大人發放,否則誰心甘情願給你幹活。
細數下來,師爺你得養活吧?轎夫你得養活吧?廚子你得養活吧?丫環婆子你得養活吧?再說縣衙裡頭還有一大堆的長隨,要想讓這些人聽話,都得養活。
這些長隨按等級被百姓分別稱為大爺、二爺。大爺包括門政大爺,也就是看門的,傳報的。有稿簽大爺,也就是籤押房裡負責磨墨草擬的。接著還有一群二爺,包括「發審」、「值堂」、「用印」等等。這些還只是知縣籤押房裡的辦公人員,如果你想在其他重要部門安插些心腹、耳目,那也得按月發放薪俸。
雖然說,這些人身在官府,總能上下其手,得些好處,可那是人家憑本事自己掙來的。你縣太爺那兒必須得有一份月俸,你要是發不出來,自有別的官員願意給他支付這筆錢,那麼你說這些胥吏公差是聽你的還是聽他的?
花晴風接管了孟縣丞的權力,才知道這百里至尊、一縣正印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想讓人家俯首聽命,勢必得許人一些實惠。可他哪有來錢的門路,葫縣本來就是窮縣,他自上任以來又受到孟縣丞和王主簿的挾制,底下有些孝敬也到不了他的手裡,所以他才想出了這麼一個來錢的門道。
開賭坊無疑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可是賭博卻是官方一直禁止的,雖說這條禁令有名無實,天下各地都有人設賭坊,但那也都是買通衙門,瞞上不瞞下的。而且一旦朝廷心血來潮,頒布一道法令說嚴禁賭博,他們就得關門大吉暫避風頭。
如今花晴風身為知縣,卻要設賭牟利,自然要格外小心。這件事交給別人他全不放心,只有交給自己的小舅子去辦才覺得妥當,而蘇循天是本縣捕頭,憑著這個身份也能震懾地方上的那些宵小,免得有人踢場子搗亂。
蘇循天聽了花晴風的主意後,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知道姐夫也不容易,這幾年憋屈縣令做得很窩囊,連帶他這個小舅子也挺不直腰杆兒。他就一個親姐姐,既然嫁了花晴風,那就是一家人。況且他這姐夫雖說無能,可對他還挺照拂的,這時他不幫著分憂還能找誰?
只是這種事畢竟見不得光,所以今日葉小天一提點,蘇循天就有些著慌。不過和花晴風說起這事的來龍去脈時,卻也理順了他的思緒:聽話音兒,顯然葉小天只是風聞了他涉足賭場收好處費的事兒,並不知道他姐夫就是幕後大老闆。
他和葉小天一向關係不錯,相信葉小天也不會刻意來找他的麻煩,只要以後小心一些,不太招搖也就是了。可他哪裡知道,越不想出事時就越出事兒,很快就要有樁禍事臨頭了。
※※※
日薄西山,葉小天把喝得味道已淡的茶杯往旁邊一推,馬上就有一個書吏走過來,很自然地拿起茶杯,為典史大人洗漱去了。
葉小天抻個懶腰兒,見眾書辦還在那兒捏著毛筆裝模作樣,不禁笑道:「好啦,放衙,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笑逐顏開,紛紛起身向典史大人道別,可是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在那兒磨蹭著拾掇東西,就是沒有一個肯先走出去。
葉小天也是當過雜役下差的人,自然明白他們的心理,微微一笑,起身走出房門,他前腳剛邁出去,就聽身後桌椅板凳轟然一響,想來是眾書辦正向門口蜂擁而來。
太陽正掛在西山頂上,而他的大宅就在西山腰上,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太陽就像正挑在他的屋檐上面,淡黃泛紅的一輪太陽,就像高郵出產的鹹鴨蛋黃一樣可愛。
葉小天對這種上衙當值的日子漸漸習慣了,比起當初在天牢當差,當然還是眼下的日子愜意,現在他整天都覺得精神奕奕,好象有使不完的勁兒,大概是閒的太久了。
現在他不只人輕閒了許多,月俸高些,而且體面。以前在天牢當差,是他看別人臉色行事,包括牢里的一些犯人,而現在是許多人看他的臉色行事,這種日子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抬頭望,山上有一縷炊煙升起,葉小天心中一暖,知道那是太陽妹妹在為他準備晚宴了。
葉小天雇了五個廚子,以他現在府邸的龐大,光仆傭下人就雇了數十人,五個廚子料理飲食還嫌少些,好在這五個大廚都有徒弟帶著,倒也照顧得來。不過這麼早就飄起炊煙,定然不是這幾個大廚在炮製晚餐,而是太陽妹妹在為他煲湯。
葉小天以前倒不知道太陽妹妹居然會做飯,而且善煲湯,現在她儼然是以葉府的內管家自居了,家裡沒有女主人,葉小天的起食飲居她就責無旁貸地管了起來,根本不讓別人插手。
她說葉小天每日上衙當值太過辛苦,所以每餐必煲一道湯,說是為他進補身體,就連中午都特意下山送湯。這樣的美意,葉小天哪有推卻的道理。北方人其實不大喜歡喝湯,不過一日三餐頓頓有湯,葉小天漸漸也愛上了這種滋味。
一身苗裝、嬌俏可愛、富有青春氣息的小苗女,每日出入公門,也因此成為了縣衙里一道靚麗的風景,許多胥吏捕快、衙差雜役,午休的時候早早就端了一隻盛滿菜飯的大海碗,蹲在儀門兩側,就為了看著太陽妹妹提著食盒從他們面前輕盈地走過,聽她足踝上的銀鈴留下一路悅耳的鈴聲,品她小蠻腰款款搖曳出的一路風景,美其名曰:秀色佐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