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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聽葉小天高燒不退,洪百川立即閃到他的面前,剛一伸出手去,不等觸及他額頭,就知道他真的是高燒不退了,那手只貼近了他的臉頰,就能感覺得發燙的感覺。
洪百川忙道:「賢侄受了風寒,很嚴重!我看那山腰上有處山村,不如到村中歇養,再找個郎中診治一下。」
葉小天此時沒精打采,昏昏欲睡,雙眼欲闔非闔地「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道:「我們……登岸吧。船,一時半晌怕是修不好了,需得再雇……雇兩條大船。」
洪百川道:「這些事不需賢侄操心,老夫自會安排!」
洪百川招招手,便有兩個侍衛上前,攙起葉小天,給他披上大氅。洪百川又看了葉小天一眼,試探地道:「賢侄,你我在路上所議之事,不可拖延的太久啊,你看……是不是由我派人先回去安排一下?」
洪百川心中疑竇不去,此時終於忍不住出言試探了。他們路上議過何事?只有一件事,就是楊應龍裹挾了葉小安,試圖移花接木,冒名頂替葉小天。兩人商議了一路,也沒商議出如何救出葉小安的穩妥辦法來。
此時洪百川故意含糊地提出此事,就是在試探這個葉小天。只要這個葉小天是真的,必然明白他所說的「路上所議之事」指的什麼,只消這個葉小天說出隻言片語,他就能打消疑慮。
葉小天正由貼身侍衛扶著,虛弱地向傾斜的船艙外走,聽到這句話,忽然停住腳步,深深地看了洪百川一眼:「路上所議之事?洪伯父,急也不急在這三兩日功夫吧?」
洪百川緊盯著葉小天的神情變化,道:「眼看就要過年了,如何不急?錯過了時間,這批年貨就要砸在手上了,還是得早早安排,才好應節出售,牟取暴利啊!」
葉小天看著洪百川,神情有些古怪,眼神的變化令人難以揣測,似乎他正在琢磨著什麼,過了片刻,葉小天忽然一笑,道:「買賣上的事,的確不宜拖延,伯父不妨使人先回去操辦,如果不放心,伯父先回去也是一樣的,我們分開走,車船方面也更好安排。」
葉小天說完,向洪百川客氣地點點頭,由侍衛們攙扶著走出去了,洪百川怔立當地,手腳冰涼,心頭寒氣森森:「假的!這個葉小天是假的!他是葉小安!怎麼會這樣?這要何等了不起的安排,才能在如此不可控制的情況下成功換人?」
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已經被換掉了!
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揭穿葉小安的真正身份?他能麼?
縱然洪百川說出他與葉小天密議的內容,又有何為憑?葉小天的侍衛們誰會相信?如果真的相信了,那臥牛嶺還會存在麼?恐怕那時唯一肯留下來為葉小天矢志報仇的就只剩下華雲飛一人了吧?
出手猝殺?如果葉小天已經落到楊應龍手中,他出手猝殺葉小安,他唯一能夠得到的就是臥牛嶺的煙消雲散,以及葉小天的死忠派屬下對他不死不休的追殺,因為,他什麼都證明不了。
「我該怎麼辦?」
一向心志如鐵、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洪百川終於變色了。
※※※
葉小天被兩名侍衛扶著,腳下虛浮地走下踏板,立即有幾名早已候在岸邊的侍衛弄來一副滑竿,七手八腳地把他扶上去。竹製的座椅上已經鋪了厚厚一層褥子,身上又給他蓋了一層毛毯,便在眾人簇擁下向山村里走去。
葉小天無力地吁了口氣,歪靠在滑竿上,閉上了眼睛,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沒錯,他不是葉小天,而是葉小安。或者說,他曾經是葉小安,現在是葉小天。
類似的場面,他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通過各種方式,搖身一變成為他的兄弟葉小天,每次都有人負責試探、質疑他,再由他去應對,解決。哪一次類似的場面,都和今天一樣逼真。
不過,他心裡隱約覺得,這一次應該不是演練,而是真的。理由不是因為洪百川的出現,他和洪百川並不熟,他在之前的演練當中,已經見過屬於臥牛嶺的、他更熟悉的人,那些人可以變成楊應龍的人,洪百川當然也可以。
所以,他並不是看到了曾經見過幾面的洪百川才相信這次是真的,那完全是一種直覺。如果這一次是真的,那麼就意味著他的弟弟葉小天已經落到了楊應龍的手裡,甚而死在楊應龍手裡。
小二已經死了麼?
葉小安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但他緊閉著眼睛,那淚水只是濕潤了他的眼瞼,沒有流出來。類似的演練,他已經歷過無數次了,面對可能的這麼一天,他的心態也不斷地調整了無數次。
自從落到楊應龍手裡,他就知道從一開始他就被人算計了。他一直覺得比親兄弟還親、還能理解他的嚴世維,真的是從一開始就在做局算計他,從那一刻起,他一直幻想著比他聰明的弟弟能識破陰謀,救他出去。
直到他在被困的靜室中遇到那個自稱是朝廷中人的蒙面人,他這份希望更大了。然而,他在夢中夢到過無數次的被小二解救出去的場面始終沒有出現,倒是一次次的「換人」演練,漸漸使他產生了一種錯覺:會不會……當初遇到的那個蒙面人,也是楊應龍一方派來試探他反應的?
不過,嚴世維也好,那個殘缺了雙腿的田先生也好,始終沒有提起這件事,他雖遠不及自家兄弟聰明,卻也不至於蠢到主動問起此事,所以這個小秘密就一直埋藏在了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