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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場合,其實皇帝應該把皇后帶來,與眾皇親國戚、勛卿大臣們觀戲共樂,可萬曆皇帝對這位皇后娘娘卻沒有什麼感情。當今皇后姓王,原本是萬曆皇帝的母親李氏宮中的一個宮娥。
萬曆皇帝十六歲那年,一時動了性,把她給臨幸了,那時她才十三歲。萬曆皇帝只是臨時起性拿她舒解一下欲望,對她並無情意,事了之後連件信物也沒給她。
誰料這王宮娥爭氣的很,就這麼金風玉露一相逢,她便珠胎暗結了。過了幾個月漸漸顯懷,被李太后看見,問出了緣由。李太后也是宮娥出身,對王氏自然心生同情,而且她正想抱孫子呢,所以馬上把兒子找了來。
萬曆一開始還不肯認帳,可李太后把《內起居注》調來一查,上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他臨幸王氏宮女的時間和地點,萬曆實在無法否認了,這才捏著鼻子認下了王氏,封她為恭妃。
過了幾個月,很爭氣的王氏生產了,給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這可是皇長子,有李太后撐腰,恭妃便一步登天,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可是這對夫妻二人的感情實在一般,外臣們對此也有所耳聞,是以見只有皇帝出現也不驚訝。
皇帝一到,便開鑼唱戲了,葉小天坐在人堆里發現皇帝興致勃勃地看著戲,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這才發現自己之前的自我感覺實在是太過於良好了。
由於上一次入宮給皇帝留下了好印象,隨後又奉上了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他還以為這次見面皇帝會表現出很器重他的態度,是以精心做了一番準備,準備了一套說辭。
誰料到了這裡才發現,皇帝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他坐的位置也太遠,舉目望去,滿堂朱紫,隨便拎出一個官兒來,官職之高都能把他壓得死死的,葉小天不禁心生絕望,這要如何給皇帝留下一個深刻印象呢。
李國舅作為當今皇帝的舅父,坐的位置距天子很近,在他左右坐的都是皇親國戚,李國舅與身邊的人隨意地聊著天,偶爾掃一眼葉小天,眼神甚是陰鷲。
葉小天並未注意到李玄成也在,但李玄成卻是從他一進城就開始盯著他,自然知道他承蒙聖恩,有幸參與今日之會。旁邊湊過一隻手,為他半空的杯子緩緩斟滿,李玄成微微側目,與斟酒人目光一碰,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斟酒人是徐伯夷,他已被李國舅調到司禮監。當然,在司禮監里,他只是個給大太監端茶遞水的雜役,但是,他胸有才學,一旦能入了哪個大太監的眼,立即就能飛黃騰達。
而且在司禮監里,他接觸天子的機會也多,說不定一句奏對合了天子的心意,就被調到身邊伺候了。李國舅等於是給他創造了無數的機會,投之以桃,就得報之以李,何況葉小天也是他必欲除之的人物。
兩人心照不宣地碰了碰眼色,徐伯夷便悄然退下了。戲台上咿咿呀呀一番唱,萬曆皇帝聽的很高興,待一段戲唱完,便朗聲道:「今日朕與眾卿同樂,各位愛卿有何才學不妨都當場展示一下,助助酒興如何。」
眾大臣交頭接耳一番,便有人起身拱揖道:「陛下,臣觀今日盛況,心有所感,想到了幾句詩,願呈於……」
萬曆皇帝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道:「哎!應制詩麼,就算了,詩詞字畫,揮毫潑磨的事兒今兒都不要,要助酒興,還得輕快隨意些才好,不知哪位愛卿擅於歌舞的,當眾展示一番如何?」
萬曆皇帝這一問,園子裡那麼多人,竟鴉雀無聲。其實不少大臣閒暇時候也會哼哼小曲兒唱唱戲,可是在他們心裡,這種玩意兒自娛自樂尚可,卻不登大雅之堂。只有詩詞書畫這等風雅之物,拿出來才顯得出格調啊,堂堂朝廷命官,咿咿呀呀地當眾唱曲兒?如何使得!
萬曆見自己一句話落了地,竟然沒有人接,不禁有些掛不住了。這時一位白髮白須的文官輕咳一聲,仗著自己歲數大,輩份尊,又站起來火上澆油:「陛下貴重,不可輕狂!」
萬曆皇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拍御案,喝道:「一派胡言!以詩詞歌賦娛興於酒,和歌舞戲曲娛興於海,有什麼不同嗎,朕的道德君子們,嗯?」
這句話說的重了,把那老文官噎得愣了一愣。
其實萬曆天子本不是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的人,但是唱戲這事兒曾經給他留下一段慘痛的記憶,那是張居正和馮保還在位的時候,萬曆皇帝有一次喝了點酒,就讓一個小太監唱戲給他開心一下。
那小太監不會唱,萬曆就說他是抗旨不遵,仗著酒意,用劍割了他的一綹頭髮,說是以代首級。宮裡大事小情,就沒有張居正不知道的,這事兒自然也迅速傳進了他的耳朵。
小皇帝要不學好了,這哪兒行,責任感甚強的張大首輔馬上進宮,到太后面前奏了他一本,太后對張首輔是言聽計從的,小皇帝被喚去長跪半天,聲淚俱下地檢討了一番這才過關。
如今張居正已經死了,馮保發配去了南京,慈聖太后也靠邊站了,萬曆已經親政,不再是當初那個小皇帝了。他只是想讓節日氣氛更濃烈一點,不想官員們竟然如此上綱上線,頓時勾起了他心中那屈辱的一幕。
壓抑的深,反彈也就強烈,「如今張居正已不在人世,你們還想挾制我這個天子麼?」想到這裡,萬曆皇帝的眼珠子都有點紅了。他氣咻咻地冷笑道:「朕欲與眾卿同樂,就是昏君,就是輕狂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