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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重重地敲在了花晴風的心頭,花晴風矍然一驚,閃目看向徐伯夷時,神情便有些沉穩下來。花晴風擺擺手,舉步向前走,徐伯夷與趙文遠左右一分,頭前引路,四人便進了驛站的大廳。
花晴風在上首坐了,驛卒奉上茶來,徐伯夷便欠身道:「知縣大人公務繁忙,如果有什麼事吩咐,只消使人來傳喚一聲就是了,下官怎麼敢勞動縣尊屈駕來此呢。」
花晴風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葉小天,只見葉小天眼觀鼻、鼻觀心,狀若老僧入定一般。此時此刻,葉小天既不能為花晴風出謀劃策,也不能在一旁鼓勵打氣,一切只能交由花晴風自由發揮了。
花晴風平靜了一下心情,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堅定有力:「雲南戰局一開,本縣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就是保障驛路通暢,本縣豈能不慎而重之。」
他端起茶來,輕輕呷了一口,氣息終於平穩下來:「從即日起,本縣將坐鎮於此,親自主持驛路的管理與修繕。至於徐縣丞,呵呵,你操勞多日,也辛苦了,就先回縣衙去吧。」
徐伯夷此前已經聽李雲聰向他稟報過此事,是以沒有半點驚訝之色,聽了這話,他馬上搖了搖頭道:「大人,下官覺得此事不妥!」
花晴風一聽徐伯夷當面反駁,氣息又開始不穩了,臉龐微微脹紅地道:「有何不妥?」
徐伯夷道:「大人,下官在這裡已經守了兩個多月,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同來往的軍將也很熟悉,大人此時接手,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一旦出現紕漏,豈不有違大人本意?
再者,大人您是一縣之主,本縣民生經濟、諸般政務都要由大人您來操持決定,驛路保障固然重要,卻不是本縣唯一的大事。大人您是本縣的父母官,要是大人您只關注於此事,其他的事,誰能替大人代勞啊。」
徐伯夷這句話倒是激起了花晴風心中的一絲的怒意:泥人還有土性兒呢,何況花晴風這麼一個大活人,他早被王主簿和徐伯夷架空了,他要吩咐點什麼,底下人向來是陽奉陽違,根本不予執行。即便他再三催促,也是拖拖拉拉不肯辦理,如是者三五次之後,縱然別人不說,他也沒臉再去督促了,過問一次就丟人一次,就是打自己的臉吶。
漸漸的,他就只能縮起頭來,躲在那個堅硬的殼裡,用自欺欺人來維護他那僅剩的自尊。現在可好,徐伯夷居然說縣中百務離不開他,縣中事務不是一向都由王主簿和徐伯夷代勞的麼?
花晴風忍了忍心頭火氣,用強硬的口吻道:「本縣心意已決,徐縣丞勿需多言!」
葉小天暗暗舒了口氣:「還成,事情都做到了這個份兒上,他要是還是拿不出一點魄力,這個官兒真是徹底白做了!」
誰料葉小天剛在心裡夸完,花晴風便又來了一句:「朝廷要求確保驛路通暢的公函是下發給本縣的,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本縣難辭其咎。此前路難事故中查出的亂征徭役事件,就差點兒釀成動亂,本縣安能不慎。」
趙文遠聽到這裡,不覺有些好笑,你是一縣正印、百里至尊,你既然決定了,叫人服從就好了啊。方才若是就一句「本縣心意已決,徐縣丞勿需多言!」那多給力,何必再解釋那麼多。
徐伯夷也聽出花晴風色厲內荏,底氣嚴重不足,不由暗生輕蔑。可是,不管怎麼說,花晴風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且說出以他的性情難得會說的一句重話,自己再想堅持恐怕是不成了。
徐伯夷微微眯起眼睛,緩緩地道:「大人既然已經有所決定,下官自然只能服從。只是,下官反對的緣由業已稟與大人,大人若一意孤行,如果驛路上一旦出了什麼差錯……」
這分明就是威脅了,即便驛路上不出差錯,難道他就不能搞出點紕漏來?花晴風略一猶豫,下意識地看向葉小天,葉小天正在喝茶,他「呸」地一聲,將一片茶葉吐在地上,又把茶杯往几案上重重地一頓。
花晴風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既然是本縣的決定,自然由本縣一力承擔!」
「好!」
徐伯夷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向花晴風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下官這就返回縣衙,下官告退!」
徐伯夷說完也不等花晴風回答,瀟瀟灑灑地一甩袍袖,便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
「哎!徐縣丞,你還沒有交接……」
花晴風見徐伯夷「敗退」,心中甚是喜悅,可他忽而想及徐伯夷還沒對他做任何交待,許多事情現在是誰在辦、辦到了什麼程度,他都一無所知,急忙又想喚住徐伯夷。
徐伯夷已經走到廳門口,佯裝沒有聽見,只管昂然走出去。葉小天淡淡一笑,道:「縣尊大人,驛路的人手也都換了,徐縣丞原本所知的事情,怕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有趙驛丞在,又有接管驛路的周班頭等人呈報消息,也沒什麼需要顧慮的,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一條:確保驛路暢通麼,大人只要抓住這一點,就不會錯!」
趙文遠欠身道:「葉典史說的是,驛路上的事情,下官職責所在,雖不及全權負責此事的徐縣丞知道的周全,卻也明了大半,自當竭盡所能,輔佐大人。」
驛站後山上一處涼亭里,潛清清一身雪白色的勁裝,只在手腕領口處繡著藍色的紋邊,手中提兩口短刀,站在亭上向山下眺望。她剛剛練武已畢,額頭微微汗濕,兩頰一片酡紅,恰似一朵綻放的嬌麗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