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頁
「這位仁兄真是太牛了!」
葉小天一旁看得清楚,對這白袍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兒上午他還和黎教諭的女兒卿卿我我,下午便又換了一個女人。看這女子的髮髻款式,分明也是人婦,便是西門大官人也沒這麼厲害吧。
眼見二人禮佛敬香後退出了大殿,葉小天沒有再跟上去,只是喚過一個侍衛,悄聲吩咐道:「你去,小心盯著這對男女,如果他們分開,你只管盯著那男子,伺機查明他的身份!」
那侍衛聽令而去,葉小天又往四處閒逛了一陣,便回了自己租住的院舍。過了大半個時辰,那侍衛怏怏地回來了,耷拉著腦袋對葉小天道:「尊者,屬下把人追丟了。」
葉小天原本是想,此人說不定也是銅仁府的一個什麼官員,或許可以派上用場,但是剛剛過完大年,衙門裡積壓了一些公務,正是繁忙時候,這人如此悠閒,卻也未必是官,說不定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子弟,無所事事,才行此勾當。
因此聽了那侍衛的回稟,便無可無不可地道:「丟了就丟了吧,咱們在這銅仁府人生地不熟的,原也不易尋他。」
※※※
翌日一早,葉小天換了一件月白色的錦袍,頭髮盤了個道髻,插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足下蹬一雙青緞黑皮靴,便離開了寺廟。
他這身打扮雖然貴重,卻又不顯得張揚。經過幾年的歷練,葉小天現在比起初離京城時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沉穩,英俊的相貌、沉穩的氣勢,再加上得體的衣著,倒也涵養出幾分官威氣度來。
今日是覲見知府大人的日子,又是在年節期間,一身鮮亮得體的裝束是應該的。葉小天持了名刺趕到知府衙門,投貼進去,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引了他進了知府衙門。
這知府衙門就是原本的提溪長官司的土司府,呈回字狀,與普通的官邸大不相同。葉小天被引到二進院落,跨過一個天井,進入一個面闊三間、進深五間的闊敞廳堂。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葉小天一進客廳,就發現早就坐了許多客人,有那相熟的正在交頭接耳,廳堂中嗡嗡聲一片,一見葉小天進來,眾人都停了聲音,紛紛向他望來。
葉小天見這些人有穿常服的,有穿官袍的,還有土著打扮的,五花八門,各不相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都是各地的地方官,來銅仁府爭賑款的,這都是競爭對手啊!
葉小天心裡想著,臉上卻是笑呵呵的,向眾人行了一個羅圈揖,窺見一個空座,便走過去坐下。廳里靜了片刻,嗡嗡聲再起,眾人再度交頭接耳起來,葉小天左手邊坐了一人,穿一身藏青色的土著袍服,布帕纏頭,腰間掛了一口短刀,仿佛哪個寨子裡出來的土司老爺。
見葉小天在身邊坐下,那人向葉小天抱了抱拳,問道:「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未敢請教尊姓大名。」
葉小天拱手道:「小弟葫縣縣丞葉小天,這位仁兄是?」
「哦!」那位土司老爺笑容一斂,淡淡地扭過頭去,不理他了。葉小天雙手還拱在胸前,莫名其妙地想:「這人什麼毛病,我都不認識他,不可能得罪過他吧?」
這時就聽對面一人對他身邊的這位土司老爺說道:「洪東兄,我聽說你們大萬山司這次打算在去年的份例之上,再向知府大人多要一成的賑款?」
大萬山司?
葉小天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位土司老爺對自己懷有敵意,原來他是大萬山司的。
一身藏青袍子的洪東陰陽怪氣地道:「是啊!朝廷每年撥下的款項本極有限,我大萬山司也想為知府大人分憂,不欲與諸同僚相爭,奈何年前老虎關上出了點岔子,致使我縣稅賦大減,只好向知府老爺伸手了。」
對面那灰色棉袍的老者「喔」了一聲,道:「你們大萬山司的事兒,我也聽說過。你們只是去年稅賦略減,我們烏羅司可不同了,地處偏遠,既靠不了天,也靠不了地,只好年年覥顏請求救濟了。」
在他身左坐著的那人一聽這話馬上接口道:「你們烏羅司好歹與思州府接壤,有些商稅收入,我們平頭著可司才是靠天天不應,靠地地不靈呢,我這位土司老爺,如今也只能兩天才吃一頓香豬肉了。」
「算了吧,扎西土司,你兩天吃一頓肉就覺得窘迫了麼,我們邑梅洞司去年遭了旱,顆粒無收啊,那才真叫窘迫,你看我,今日覲見知府大人,本該衣裝得體才顯敬重,可你看我的袍子,這是我最好的一件袍子,足足打了六個補丁。」
「阿加赤爾,你別蒜了成嗎?在我石耶洞司面前,你也好意思哭窮?我們司可是位居深山,連莊稼都不種的,食草木之食,鳥獸之肉,偶得山珍,賣些錢財,窮啊!我的山寨現在都改成一日兩餐了。」
一時間,眾土知縣、土長官、土司老爺,紛紛加入了比窮的行列,越說越是悽慘,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若不是明知他們的身份,只聽他們說話,還以為是一群叫花子在破廟裡擺龍門陣。
葉小天聽著他們說話,再看看自己錦袍玉帶,朱履輕裘,不覺深感慚愧。他來銅仁,本來是絞盡腦汁討賑款的,可是聽這些土皇上們說的悽慘模樣,他都恨不得掏光自己的銀子去救濟他們了。
這時候,廳外一聲長笑,有人高聲道:「諸位大人,年年今日,你們都來知府衙門哭窮啊,長此下去,我看這一天可以定為我銅仁府的『哭窮節』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