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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父一見馮員外都不敢招惹此人,又聽他自稱是官,早就嚇得雙膝發軟,恨不得跪到地上去了,一聽葉小天這麼說,忙不迭搖頭道:「沒意見,沒意見,草民聽憑大老爺做主。」
葉小天擺擺手道:「那就去吧。人窮志短,這我明白,若是屈膝迎合一下權貴,便能換來好日子過,倒也無可厚非。只是……骨肉親人,萬萬不可出賣,否則便是一塊行屍走肉,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葉父羞得面紅耳赤,連聲應聲,拉起婆娘便掩面而走,三個兒子無地自容,灰溜溜地跟著老爹逃開。葉小天回過身來,看了眼有些舉止失措的葉家小娘子,對田妙雯笑道:「好啦,如今葉小娘子總算換來了自由身,只是她現在可沒有良家可以許配,田小姐不如好人做到底,收她做個丫環如何?」
田妙雯略一猶豫,頷首道:「也好。我從貴陽過來,也沒帶個使喚人。如果葉小娘子願意的話……」
葉倩吃吃地道:「大小姐,您……您對奴家有大恩,侍候小姐,奴家心甘情願。只是……只是做了小姐的身邊人,要隨小姐去貴陽嗎?」
田妙雯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來葫縣只是探望舅父,早晚要回貴陽的。」
葉倩「喔」了一聲,便有些遲疑起來。那時節普通小民出趟門兒不易,有些老農活了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家門範圍十里,這一下子就要離開故土,到那只是聽說過的也不知遠在何處的貴陽,葉小娘子如何不慌。
田妙雯微微一蹙眉,道:「怎麼,你不願意?」
葉倩捻著衣角兒,怯生生地道:「奴家……也不知道。奴家沒有個去處,能蒙大小姐收留,實是感激不盡。可是……可是去貴陽,奴家就要永遠離開故土,一個親人也見不到了,奴家……」
田妙雯沒好氣地道:「似你父兄那般無情的人物,有什麼好留戀的。」說是這麼說,可葉倩只是小門小戶人家出身的一個沒見識女子,哪有那般瀟灑,說拋下就拋下的,一時急得淚都流了下來。
葉小天見狀,略一思忖,道:「那……不如這樣。我在山上起了一幢宅子,眼看就可入住了。到時候少不得要雇些仆傭下人、家院廚娘,葉小娘子如果不願離開故土,便去我府上做事,如何?」
葉倩一聽,喜出望外,急忙拜倒於地,感激地道:「多謝典史大人,多謝典史大人。」
眼見四下百姓還在圍觀,葉小天便喚過一個衙役,把葉倩送到自己家去,讓毛問智帶她上山,山上的主建築群現在基本已經建好,已經有許多房舍可以住人。
這邊著人送走葉小娘子,葉小天便對田妙雯笑道:「田姑娘,好手段呀。」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道:「好象你已經明白我用了什麼手段?」
葉小天「嘿嘿」一笑,道:「姑娘你簽名畫押之後,將毛筆擱回,此時趁機籍衣袖掩護,用拇指一側蘸了墨汁,然後假意疊起字據,卻在那個『下』字下邊摁了一撇,『下』就變成了『不』,讓那馮員外吃了個啞巴虧,是不是?」
王主簿方才沒有看到田妙雯擦手,雖也猜出必是她做了手腳,塗改了『下』字,卻不知她是幾時下的手,王主簿的思維還停留在如何用筆上,眾目睽睽之下卻又並未見她動筆塗改過東西,是以百思不解,這時聽葉小天一說,方才恍然大悟。
田妙雯向葉小天嫣然一笑,道:「比你的主意如何?」
葉小天聳聳肩道:「我是以力破巧,你是以巧破巧。可仔細說來,卻是異曲同工,都是耍無賴,有區別麼?」
田妙雯撇了撇嘴角,雖然不以為然,可仔細想想,性質還真沒啥大區別,自然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葉小天道:「如果田姑娘你是個男人,我一定要跟你義結金蘭了。」
田妙雯好看的眉梢微微一挑,道:「因為情投意合麼?」
葉小天微笑道:「非也,只因你跟我,是一樣的人,而我們這樣的人,輕易是得罪不得的,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做兄弟,才能避免做敵人。」
田妙雯深深地凝視了葉小天一眼,忽地嫣然一笑,淺淺眉眼,儘是眸波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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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儀門,葉小天和王主簿便分開了,他的典史房在左側,與縣丞的籤押房相對,而主簿的籤押房在右院,與六科相對。
王主簿帶著田妙雯走進院子,田妙雯依舊一身男裝,白衣勝雪,雙手負在身後,輕輕把玩著那柄摺扇,步態悠然。
二人一進院子,就看到主簿籤押房外長廊下,正有一人低著頭緩緩往返,心事重重。王主簿和田妙雯只看一眼,就認出了他——徐伯夷。
田妙雯作為女狀師上公堂替葉家小娘子打官司的時候,徐伯夷正在戶科房裡大發脾氣。剛到葫縣時他向司法口兒的人開刀,來了個大換血,結果沒兩天就被葉小天把原來的全部班底又搬了回來,狠狠打了他一記耳光。
這些天,徐伯夷稍稍緩過一些元氣,暫時不敢向葉小天挑釁,便又折騰起了六科,以此提高他的存在感。
徐伯夷訓斥道:「你們這戶籍是怎麼整理的,亂七八糟,分屬、姓氏,均當有所索引,才好容易尋找。你們看看你們所登記的戶冊,本官如果想要你們查一戶人家,你們要耗時多久才找得到,嗯?」
一個小吏低聲下氣地解釋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本縣諸族雜居,那些部落很多人名字都特別怪異,一個字也可成名,七八個字也可成名,實在沒有什麼規律可循。至于姓氏更是五花八門,有的部落習俗是子女以父名姓,祖父一個姓氏,父親又一個姓氏,到了子女再出一個姓氏,千奇百怪,同是一家,都無法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