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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個皂隸跑過來,推開眾掌柜擠到毛問智身邊低低耳語了幾句,毛問智立即振臂高呼道:「小的們,收工嘍!」
「嘎?」眾掌柜的齊齊一驚,方才意圖賄賂毛問智的那位生意人結結巴巴地問道:「毛頭兒,這離晌午還早著呢,怎麼就收工了?」
毛問智把眼睛一瞪,喝道:「知府老爺有令,叫俺們先去西城,給他的本家親戚們修泄洪渠,怎麼著,你不服嗎?不服跟知府老爺說理去。」
那些飯店掌柜們哭喪著臉問道:「毛頭兒,你這就走了,那這兒怎麼辦?」
毛問智道:「等我們修完西城再說,開拔,去西城!」
毛問智命人在清理了一半的工程區域插上官府的工幌旗子,便領著一幫光著脊樑、挽著褲腿的役夫呼呼啦啦地離去,只留給清平街眾掌柜的一個臭氣熏天的爛攤子。
同樣的場面,在三街六巷最繁華處,不約而同地上演著……
※※※
傍晚時分,花家娘子正在院子裡篩著陳米,眼角餘光忽地瞥見忽然隔壁院裡來了一位客人,衣著光鮮,員外打扮,手裡提著兩匣禮物,敲開房門同江家娘子對答幾句,便被引進屋去。
花家娘子趕緊把簸箕往石輾子上一放,一扭屁股進了屋,神神秘秘地道:「當家的,剛剛我瞧見有個員外進了江經歷家,還提了一份禮物。」
花經歷今天跑了一天各處工地,統籌安排,調度人員,久不活動的身子,一時有些吃不消,現在只覺要散架似的,正懶洋洋地躺在那兒歇氣呢,聽婆娘這麼一說,無所謂地道:「你管人家的事做什麼。」
「屁話!」花娘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斥責道:「他是經歷,你也是經歷,怎麼有人提著厚禮眼巴巴地上門求他,就沒人上門給你送好處?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花娘子越說越上火,眼見丈夫躺在那兒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便擰著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來:「你裝死是不是,聽見我說話沒有?」
「噯噯噯,你輕點,輕點兒……」花大郎苦著臉坐起來,這時就聽門口有人喚道:「請問花經歷在家嗎?」
花娘子鬆開丈夫耳朵,走過去拉開房門,就見外面站著一位身穿銅錢紋錦緞袍子的清瞿老者,花娘子瞧這老者有點眼熟,仔細一想,登時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不是清浪街上「舒氏頭麵店」的東家麼?
頭麵店賣的是髮飾、耳飾、頸飾、臂飾、手飾、簪釵、鏡梳,這些東西有貴有賤,幾文錢也是它,幾千兩也是它,用料不同,價格便有天壤之別。「舒氏頭麵店」作為清浪街上最大的頭麵店,賣的當然都是貴重之物。
握說,要論寶物之奇之貴,只有同在清浪街上的「大亨雜貨鋪」勝舒家三分,不過那「大亨雜貨鋪」只賣珍罕之物,不分門類,是以謂之雜貨,這就不是花家娘子這等婦人喜歡遊逛的地方了。
花娘子常去舒氏頭麵店,望著那些目迷五色的珍貴頭面留連不舍,可惜囊中羞澀,去了也只能過過眼癮,她是買不起的,因此這舒店主對她便也冷淡的很。可是此刻,這位舒店主卻提著禮匣,滿面堆笑。
花家娘子作夢似的看著舒東主,舒東主向她欠身一笑,客氣地問道:「這位娘子應該就是花夫人了吧?老朽清浪街舒氏頭麵店店主,不知尊夫花大人可在家麼?」
花娘子如夢初配,期期艾艾地道:「啊!他……他在,舒員外請進!」
花娘子把舒店主讓進屋,這時花經歷已經從裡屋出來,舒店主趕緊上前見禮,花經歷畢竟是官,雖然窮了點兒,便不似乃妻一般失措,泰然讓客道:「蝸居簡陋了些,讓舒員外見笑了,快請坐。」
花娘子給丈夫和舒員外斟了杯茶,依舊去院子裡站著,不住偷偷往屋裡瞧,就見那平日不可一世的舒員外時而陪笑,時而拱手,態度非常謙卑。而平時任她打罵連嘴都不敢還上一句的丈夫卻是端坐如山,捋須頷首,神態淡定,花娘子心頭不免有種異樣的感覺。
待那舒員外告辭離開,花娘子趕緊回屋問道:「當家的,舒員外找你有什麼事?」
花經歷淡淡地道:「也沒甚麼,只是請託了我一點事情。」說著順手把那禮匣遞給她,依舊淡淡地道:「這是舒員外送的,你收著吧。」說著回到裡屋,依舊躺下。
花娘子急急打開禮匣,就見匣中有整整一套的頭面首飾,精緻的耳環、閃閃發光的項鍊、顫顫巍巍的步搖,花娘子的心立即卟嗵卟嗵地跳了起來。
花娘子眉開眼笑地收好首飾,正要跑回屋去告訴丈夫人家送了些什麼,就聽門外又有人問話,開門一開,依舊是一個員外打扮的人,後邊還跟著一個小廝,挑了兩籃綢緞。
這一遭花經歷堂屋會客,花娘子便避到了裡屋去,隔著門帘兒傾聽,聽那員外似是在央求丈夫幫什麼忙兒,什麼生意耽擱不起一類的話,好話說盡,丈夫才答應替他想想辦法,那員外便千恩萬謝地去了。
花經歷一掀門帘見了裡屋,又把兩籃子絲綢遞給娘子,花娘子兩眼放光地道:「天啦,上好的湖州絲綢。」
花經歷依舊一臉的平靜,今天「淡淡的」成了他最常掛在臉上的神色,花經歷淡淡地一瞥,淡淡地道:「不就是幾匹綢緞嘛,收起來就是了,大驚小怪沒見識的樣兒,惹人笑話。我忙了一天,實在乏了,先歇歇,你快去準備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