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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她名節已壞,恐也難嫁個好人家,她上有老父老母,只此一女,別無依,出了這等事,今後該如何過活?如果有了五家人繳納的贖銀,她一家人從此也就衣食無憂了。
你想想,究竟是這樣做對她們更好呢,還是執意問罪卻徒勞無功的好?更何況,經此一事,葉大人絕難在此立足,到時候,又該有多少你本有能力為他們主持公道的百姓,痛失一方青天?葉大人,你這麼做,對那受害的民女真的有一絲好處嗎,還是……只為滿足你揚名的渴望?」
於俊亭的強勢打壓,葉小天能夠不為所動。戴崇華站在受害人立場上的勸說,卻打動了葉小天的心。是啊,無論如何,此案已經發生,有些事已經無可挽回,況且報上朝廷,也只是讓五家權貴丟了顏面,皇帝會勾決嗎?在天子眼中,是眾土司的忠心重要,還是為一戶小民申冤重要?
有「贖金代罪」的法理依據在手,皇帝會如何選擇可想而知,自己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呢?或許真如戴同知所言,讓洛家得到更多的補償才更好吧。要知道,就憑張、項等幾家人權勢,真把五個惡少關進牢里,他們也吃不到苦頭……
葉小天不覺動搖起來。
第35章 烈女
戴同知見葉小天低頭沉思,似乎意動,不禁暗喜,忙又趁熱打鐵地道:「葉大人,洛家已經蒙受大難,如此處理才能讓洛家得到更多的補償,否則,你是痛快了,於洛家又有何益處呢。」
葉小天聽到這裡,終於鬆了口風,緩緩地道:「戴同知所言也有道理,並非葉某不肯通融,只是此事我還需問過洛家人的意見,如果他們情願放棄起訴接受贖金,葉某自然不會強作惡人!」
戴同知喜道:「理當如此,理當如此,我相信洛家人也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葉小天嘆了口氣,站起身向於俊亭拱了拱手,道:「既如此,下官告退!」於俊亭沉著臉不理他,葉小天也不以為忤,向她拱拱手,又對戴同知點點頭,便轉身走了出去。
戴同知望著他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個人吶,還真是一頭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犟驢子,幸好此事有了圓滿的解決辦法,我這就去告訴張土舍他們。」
於俊亭冷哼一聲,忽地蹙起眉頭道:「你說,洛家會不會不肯接受賠償的主張?」
戴同知呆了一呆,他日常所見所聞,那些升斗小民對他這樣的土官向來都是唯唯諾諾,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覺得人家必然會接受這樣的調停,哪裡想過有可能會拒絕。
這時聽於俊亭一說,他縱有八九分把握,還是不敢把話說得太死。戴同知想了想,道:「還是監州大人老成持重!不如我這就去刑廳瞧著,有了準確消息後,再通知張土舍等人不遲。」
說完,戴同知向於俊亭拱拱手,便急急向葉小天追去。
葉小天剛一回到刑廳,憂心忡忡的李秋池就迎上來道:「東翁,於監州怎麼說,她可是對此案有什麼看法?」
葉小天擺擺手,向洛父洛母迎去。洛青青姑娘已絕食三日,方才奮起指證張道蘊幾人,待到案子審罷,意志一放鬆,頓時又覺得疲弱不堪,站立無力,被她父母扶回門板上躺下。
葉小天走過去,一撩官袍,在門板旁蹲了下來。洛青青躺在門板上,似醒非醒的,忽地感覺身旁蹲的人並非她的爹娘,睜開眼睛一看,恰好迎上一雙澄澈的目光,正飽含同情地看著她。
洛青青立即感激地喚道:「葉大人!」
說著,洛青青就要起來,葉小天忙阻止道:「不必了,你身子虛弱,就躺著吧。」
洛青青不肯聽,由她爹娘扶著坐起來,葉小天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洛青青慘然一笑,幽幽地道:「奴家一個清白女子。受此奇恥大辱,如何還能厚顏苟活於世,奴家已存死志,只是心疼爹娘今後無依無靠……」
洛青青說到這裡,聲音哽咽,眼淚終於又流下來,洛母抱著女兒,忍不住也是淚如雨下,不過她明明聽到女兒說早萌死志,卻未勸說女兒打消自盡的念頭。
就算是在民風極為開放,豪放女多如現代的唐朝,同樣不乏投崖之烈女,斷臂之貞妻。到了明朝,程朱理學更是深入民心,即便是在以少數民族為主,禮教不如中原嚴厲的貴州,同樣不乏貞潔烈女。這樣的人家教出的女兒,若為節義而死,其父母自然認為理所應當,又怎會勸止。
尚還健在的海瑞海青天,當年女兒才五歲時,因為吃了別人送的一塊餡餅,海瑞便勃然大怒,斥罵她:「女子豈容漫受僮餌?非吾女也,能即餓死,方稱吾女!」為了男女大防,到底把一個年方五歲的女兒活活餓死了事,由此可見當時風氣。
葉小天聽她已存死志,搖搖頭道:「姑娘錯了,此事不是你的錯,你一個弱女子,面對歹徒,何能自保?不該為此自責。」
洛青青垂淚道:「大人,民女非是自責,實是清白不再,不願再讓這骯髒的身子留在世上。民女苟活一日,便是民女的羞恥,便是洛家的羞恥。大人不用勸了,民女死志已決,能在臨死之前,見大人為民女主持公道,死亦心安。」
說著,洛青青便掙紮起來,要向葉小天行跪拜大禮,葉小天慌忙阻止,略一思忖,壓低聲音道:「姑娘,你一死了之,倒是清淨,可是撇下痛失愛女的爹娘,你讓他們如何過活?葉某這裡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