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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皇帝這賞賜從價值本身上算固然有些小氣了,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殊榮。皇帝賞賜的綢緞拿回去,誰捨得把它剪裁了?肯定是要高高供起,就是皇上賜的饅頭,也得擺香案供起來,每日恭恭敬敬上三炷香,謝主隆恩。
萬曆已經賞賜過不少饅頭給官員了,方才氣暈的那位老翰林前兩日做了首青詞獻給萬曆,就得到三個萬曆御賜的饅頭,如今正供在他家正房裡享受香火供奉呢。
不過,葉小天此番進京主要任務有兩項:一是順利取得土司身份;二是從皇帝那兒儘量爭取政治資源。什麼是政治資源?家天下,君主制的情況下,一切能拿來狐假虎威的東西都是資源。
什麼王命旗牌、尚方寶劍一類的東西他是不會奢望的,但一匹綢緞,幾個饅頭,感覺又實在太輕了些。那饅頭能不能放住且不說,就算能放住,他也不能逮著個人就從懷裡掏出一個發了霉的饅頭,告訴人家這是皇帝所賜啊。
至於綢緞,皇帝可是說了,要他拿回去給老娘做身衣裳,他自己穿就是抗旨,給老娘穿,難道走到哪兒都背著老娘?這得多不要臉才這麼顯擺?
葉小天眼珠一轉,忽地拜倒在地,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謝陛下隆恩!臣出身卑微,今蒙陛下如此厚愛,縱粉身碎骨,亦難報答萬一也!
今陛下先賞纏頭、再賜饅頭,臣本不敢再得寸進尺,實因面謁天顏的機會不多,此番進京機會難得,是以厚顏想向陛下再討一賞,時刻陪伴在身,以沐浴聖恩,還乞陛下恩准。」
萬曆一聽不禁有些緊張起來。這位皇爺著實有點小家子氣,他不舍財!讓他大把銀子的給出賞賜,他是真不捨得。
不過葉小天前兩天給他進貢的禮物可是非常貴重,今兒話又說的客氣,還給他出了一口惡氣,實在不好意思拒絕。萬曆想了想,猶疑地道:「呃……不知葉卿想討些什麼賞呢?」
葉小天頓首道:「臣起於微末,今已及冠,猶未有字,想請陛下賜臣一個表字,臣從今往後,每每思及自己的表字是陛下所賜,便如父母之恩記在心頭!」
萬曆皇帝一聽,不由鬆了口氣,只要不是跟他要錢就好,賜個字嘛,這還不簡單。萬曆皇帝摸著微髭的下巴,沉吟片刻,便道:「小天,曉天,拂曉之天,嗯,那麼朕就賜你一個表字『沐晨』,你看如何?」
萬曆這表字等於是自詡為太陽了,拂曉的時候,沐浴的晨光可不就是陽光?臣子沐浴君恩,這君恩就是陽光,皇帝自然就是太陽了。
葉小天大喜,馬上頓首道:「葉沐晨叩謝陛下!」
萬曆皇帝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輕輕點點頭,心道:「此子不貪,很好打發呀!」
葉小天也是由衷的歡喜,皇帝高居九重宮闕之內,不通世故,很好忽悠啊!
皇帝要是賜點別的,他只能供在家裡,來了客人顯擺顯擺,除此之外別無大用,但如今討來一個表字,但凡見了地位高於他的人,他是一定要介紹自己的表字的。
到時順口提一句這是皇上親口所賜。地方大員們哪知道這表字由來的詳細情況,哪知道此人和皇帝的關係究竟有多密切。
剛正不阿的大臣也就算了,但凡稍有揣摩上意的心思,就得根據這個表字掂量掂量眼前這人的份量,會幫助葉小天解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葉小天是打定主意,此番得了土司的合法身份,回到貴州後要大幹一場,所以現在千方百計為自己創造有利條件。
萬曆哪知他心中打算,只道這廝公然討表字的行為是再度拍馬屁,雖然諂媚的有些肉麻,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員們卻可愛了幾分。
萬曆皇帝對葉小天談不上有多喜歡,但是為了和大臣們慪氣,卻刻意地想表現自己對葉小天的青睞,是以微笑道:「愛卿平身!三日後宮中放大焰火,愛卿可入宮觀賞!」
葉小天大喜,再度叩道:「謝陛下!」
眾文官齊齊鄙夷兼嫉妒之:「馬屁精!」
鄙視完了再齊齊乜向萬曆:「真昏君也!」
李國舅一旁看著,暗暗冷笑。他就知道葉小天上台扮小丑,必然早已預備了後手應付百官,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李國舅暗想:「且讓你再猖狂一時吧,待我使出絕殺之計,看你還如何應對!」
李國舅哂然一笑,站起身,悄然離開了席位。
※※※
葉小天回到家,果不其然,老爹老娘一聽說那綢緞和饅頭是皇帝所賜,馬上跪下來誠惶誠恐磕三個頭,然後把綢緞和饅頭隆而重之地供了起來。
葉竇氏擔心孫兒嘴饞,還再三叮囑拴柱:「拴柱啊,餓了和奶奶說,案上供的饅頭,你可千萬別動!要是啃一口,奶奶揍得你屁股開花!」
葉老爹站在一旁,望饃興嘆:「皇爺這饅頭賜晚了啊,如今都過了大年了,親戚朋友該走動的也都走動過了,怎麼叫他們來看看才好……」
葉家歡天喜地的當口兒,司禮監「手巾」徐伯夷像只地老鼠似的悄然鑽進了國舅府。
手巾比火者高了一級,火者是宦官裡邊最低一級的閹人,乾的是燒炕灑掃等雜務,手巾嘛,顧名思義,是給大太監們打手巾板兒、端痰盂倒馬桶的角色。
李國舅一見徐手巾,馬上自袖中摸出一個紙包遞過去:「這是某煉丹時煉出的一種藥物,無色無味,不傷人命,卻能令人如患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