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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漢麻利地站起來,腳下生風地走出去,一迭聲地道:「生了麼,生了麼?小子還是丫頭?」
有那搶出來報信兒的小丫環趕緊福禮:「恭喜老爺子,賀喜老爺子,您添了個孫子。」
葉老漢呆了一呆,放聲大笑起來。葉小安從房裡跟出來,看著頭髮花白的老父親放聲大笑的樣子,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忽然幻化出一副他從不曾看到過的畫面。
當年,他和弟弟誕生的時候,父親一定也是這樣站在產房外放聲大笑吧?不,一定笑得更加歡暢,那可是他的親骨肉。每個父親,當他的骨肉誕生的時候,應該都是一樣的激動、一樣的開心。
可是從那以後,從小到大,父親在他們身上傾注了那麼多的愛與關心,他回報給父親的是什麼呢?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傷心……
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一次次緬懷自己的「一生」,恐怕多少人的當頭棒喝,也無法讓他產生這樣清醒的認識,而今他卻有了這樣的機會。
「從今以後,這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葉小安突兀地宣布,面對眾人驚訝的目光,葉小安擲地有聲地道:「我與毛大哥情同手足,我相信毛大哥也絕不會反對,這個孩子,我葉小天認下了,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長子!」
葉小安如是說道,心中默默禱念:「小二,你死的早,沒留下一脈骨血,傳遞你的香火。這個孩子,我幫你認下了,你在天有靈,也會答應吧!」
葉小娘子產子,給葉家帶來一絲喜慶,傷感的氛圍更淡了一些。也因此,全家人又折騰了許久,及至華燈初上,一身疲憊的葉小安才離去歇息。
他的住處已經收拾好了,因為他在靈前已經宣布要為「大哥」守制一年,所以府里馬上為他收拾出了一套住房。薄席硬床、粗茶淡飯,這都是葉小安事先吩咐過的,他要嚴格按制守孝。
薄席硬床、粗茶淡飯、不同房,不嫁娶、不買賣房產,這都是守孝期間應守之禮。不同房當然就要不同床,如果還睡在一個屋裡算是怎麼回事兒,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同床?當然要分居的。
這些也都在楊應龍、田雌鳳等人的算計之中,否則他們還真不敢保證這瞞天過海之計能順利實施。葉小安解下腰間孝帶,寬去外袍,疲憊地往榻上一躺,剛剛吁了口氣,門外就傳來一聲清朗的呼喚:「大人,可安歇了麼?」
這個陰魂不散的……葉小安聽出是「田再興」的聲音,他不情不願地爬起身,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田彬霏坐在四輪椅上,一個瘦長臉兒的、一個黝黑臉兒的兩個年青人並肩站在他身後,一見房門打開,便把他的四輪椅抬進門檻,又自覺地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你今天做得很好!」
田彬霏笑吟吟地說著,推著輪椅向裡邊走動:「你看,只要你小心一些,是沒人能發覺異常的。就算是你至親的人,偶然看到些熟悉的舉動,也只能以為是思念死去的親人所產生的幻覺,縱有懷疑,也只能藏在心裡,誰敢站出來,肯定地說你不是你?」
田彬霏一扭車輪,轉了個弧圈,面向葉小安站住了:「臉色不用這麼難看,你不覺得,這是保全你葉家的最好辦法?你不覺得,這是你揚眉吐氣的唯一機會?」
葉小安冷冷地道:「這麼晚了,田先生趕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廢話?」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當然不是!我只是來告訴你,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葉小安憤憤地「哼」了一聲,田彬霏不以為忤,道:「有守孝一節,你和你二弟的女人,就可以避免太多接觸了。至於你父母那裡,你每天也就是去問一聲安,如果連這也能露出破綻,那只能是你存心為之了。」
葉小安冷冷地道:「你就是來告訴我這些的?」
「當然……不全是!」
田彬霏微笑著從袖中摸出一份名單:「『你』已經答應撫台大人,在由你控制的地區設立有司,專行執法。官員,朝廷委派,但卻離不了臥牛嶺的大力支持,需要臥牛嶺派出人手,協助維持。這份名單,你不妨拿去,把他們都安排到各處執法衙門……」
葉小安頓時一驚,不用問也知道,這份名單上的人必然是臥牛嶺的人。但是既然由『田再興』拿出來,可見這些人一定是楊應龍的人。楊應龍利用各地豪傑爭相往赴地投奔臥牛嶺的機會,應該派了不少人前來『投奔』吧?
楊應龍派來的人,肯定是有一技之長的,要從大量投奔臥牛嶺的人中嶄露頭角並不困難,隨後再由他委派出去,灑播到各地,執法大權實際上就等於落在了他們的手中,一旦他們紮下根來……
田彬霏把那張紙遞給葉小安,又道:「如今大局甫定,不宜繼續擴張,而應鞏固現有的地盤,當然需要派些得力助手出去維持地方。比如格哚佬啊、李秋池啊,那些礙手礙腳的,過於精明的,你可陸續打發出去,提拔些『親信』上位……」
葉小安冷冷地道:「我哪來的親信?」
田彬霏笑道:「自然是天王派給你的『親信』。你先做好手頭的事,介時,天王自會再傳來一份名單,你照單行事就好!」
經過這番「生與死」的洗禮,葉小安的心性有了很大轉變,但轉變的只是他的心性,不是他的智商。他本想著,冒充小二,維繫臥牛嶺,漸漸建立屬於他的勢力,獲得臥牛嶺各方的認可,那時再反戈一擊,向楊應龍發難、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