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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廊下兩個雜役望著那七品官低聲交談,其中一人道:「這不是江浦知縣白弘麼?」
後一人道:「可不就是他,鄉間有諺:白蟻過境,寸草不生。這個酷吏,怎麼來吏部候見了,莫非還要高升?」
前一人道:「老弟慎言,不可輕言官吏廉腐正邪。」
後一人不以為然地道:「這有什麼,坊間誰不知他名聲?此人一味地往上爬,從不管百姓死活。但逢災年絕不報災,只是一味威逼百姓納稅,害得人家妻離子散,誰想告狀就被他關進大牢,他還威逼百姓給他獻萬民傘,是個頂著清官帽子的酷吏!」
前一人膽小怕事,急忙打斷他的話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亂說話可討人嫌吶。他既來吏部述職,說明上頭對他印象不錯,還是慎言的好。」
二人說著,便漫步走開了,卻未注意他們這番對話正被後面走來的葉小天三人聽個正著,葉小天現在一門心思想著迴轉葫縣,實在不想要這份被別人眼紅不已的福氣,他摸著下巴想了想,忽地計上心來,忙把華雲飛叫到面前,附耳吩咐幾句。
華雲飛猶豫地道:「大哥,他是否酷吏,與我等何干,何必捉弄於他?」
葉小天笑道:「我正想被貶回葫縣,得做點兒事才成啊,大錯不能犯的,犯了可就弄巧成拙了,來點小錯才恰到好處,何況這等酷吏,正該整治一番。」
華雲飛一向對葉小天言聽計從,聽他這麼說,便頷首道:「小弟曉得了,去去就回。」
江浦知縣白泓在候見房裡正襟危坐,心中可是激動不已,兩個掌心攥的全是汗。他不惜千夫所指,一切惟以考成為重,年年獲得優上的評價,如今終於蒙吏部召見敘職,高升在即,心中自然興奮不已。
就在這時,就見一個官兒帶著兩個皂役走進門來,白知縣剛要起身,瞧那官兒胸前一隻雜職官的練鵲,那抬起的屁股又落了下去,只是雖說自己品階比人家高的多,畢竟這吏部的衙門口兒大,他還是很客氣地向這雜職小官點頭一笑。
葉小天徑直向他走過來,笑吟吟地道:「這位大人,等著候見呢?」
白弘忙道:「正是,正等孟侍郎接見,足下是?」
葉小天道:「哦!本官呢,就是專門負責接待候見官員的。這位大人,你要見侍郎大人,這副樣子可不成,你看看,帽子歪了,袍子還有褶皺,這腰帶束得也不整齊。孟侍郎最重儀表,你這樣子很失禮的。」
白知縣一聽不禁慌張起來:「是嗎?這……那……白某……」
葉小天擺擺手,道:「不必慌張,你們兩個,快幫這位大人拾掇拾掇。」
「遵命!」
毛問智和華雲飛答應一聲,便上前幫著白縣令整理起來,抻整衣袍、整理冠帶,華雲飛繞到白知縣背後幫他整理官帽的展角時,飛快地把他的帽子摘下來,手腕一抬,便把一隻剛捉來的蠍子丟了進去,然後又往白知縣頭上一扣。一旁的毛問智全都看在眼裡,向華雲飛呲牙一笑。
「成了!這下就齊整多了。」
葉小天上下打量白弘幾眼,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白弘感激地道:「有勞,費心了。」說完從袖底摸出一錠二兩的雪花銀,順手往葉小天手中一塞:「白某還在候見,不能稍離。請三位兄弟吃碗茶,辛苦,辛苦。」
葉小天拈了拈那錠銀子,笑眯眯地道:「這位大人太客氣啦,恭祝高升啊,哈哈哈哈……」
葉小天三人剛走出去,便有一個衙役匆匆趕來,站在廊下喊了一聲:「孟侍郎召見江浦知縣白弘!」
剛剛落座的白弘就像屁股底下安了一個彈簧,嗖地一下又彈起來,趕緊走了出去。
吏部右侍郎孟大人是一個年過五旬,貌相十分威嚴的人,下官晉見,常常三言兩語下來,語氣淡淡的,就令人忐忑緊張,額頭冒汗。不過,他近日就要高升京城吏部,心情愉快,所以見了白弘,倒是和顏悅色的很。
孟侍郎捻著鬍鬚,微笑道:「白知縣,從你往年的考評來看,很不錯啊,稅賦徵收及時,縣內也從未見有什麼治安大案。」
白知縣喜上眉梢,連忙欠身道:「大人謬讚,這都是皇上英明,上官扶持,下官不敢居功……」
說到這裡時,白知縣忽然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
孟侍郎笑吟吟地道:「噯,何必自謙呢,你縣瀕臨大江,卻連年未有水災,固然是老天照應,也是你治理有方啊,聽說,你縣百姓還給你上了萬民傘,官聲很好啊……」
白知縣晃了晃腦袋,孟侍郎眉頭一皺,道:「怎麼,本官說的不對?」
白知縣嚇了一跳,趕緊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他只覺頭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扎了一下,痛澈入骨,可又記著這位侍郎大人最重儀表儀態,他的前程可是這位大人物一言而決的,他強忍痛楚,不敢有所失禮,可頭痛欲裂,慌張之下,口不擇言地道:「不不不,大人說的極是,下官的官聲……官聲還是極好的。」
白知縣說到這裡,那蠍毒已經開始發作起來,痛得他頰肉不斷地抽搐,額頭冷汗涔涔。孟侍郎見狀,微微一笑,捋須道:「白知縣,你不用緊張,本官有那麼大的官威嗎?」
「哦呵呵……啊呀呀……哎、哎、哎、哎……」白知縣再也忍不住了,痛呼一聲跳將起來,袍袖一下卷翻了茶杯,他也不管不顧,而是手舞足蹈,仿佛像跳大神似的亂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