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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子正是薛水舞,在這舉世歡慶的盛大節日裡,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在這小小的柴屋裡,偎著一堆小小的灶火禦寒。直至此刻,對於自己離奇的遭遇,她還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曾經,她有小姐可以依靠,有父母可以寄託,有未婚的夫婿可以憧憬,有撫養小小姐的責任使她堅強,而這一切,現在統統沒有了,她像一片隨波逐流的浮萍,一陣風吹過、一片水流過,她都只能毫無反抗地任由擺布。
從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籬下,逆來順受的一個小丫鬟,更何況張江陵是那等仰不可攀的大人物,於是,她認命了,她屈從了命運的安排,由戚帥送到京城。
她記得,那一天,她洗了澡,換上鮮麗的衣裳,安靜地坐在榻邊,仿佛一朵柔弱的小花,等著被一個強者擷取,從此養在深閨,可是外邊卻突然衝進一個驚慌失措的老管家。
不知道是什麼事令那老管家臉色蒼白如紙,老管家沒有對她說明什麼,只是馬上令人把她帶走,送上一輛四周全是垂幔的車子。車行急促,當她從車中出來時,已經置身於一處看來已很久沒人居住過的四合院。
從那一刻起,她就被幽禁在院中了。水舞看得出,看守她的人都有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卻完全不明白他們究竟在怕什麼。之後,她的待遇越來越差,看守她的人態度越來越惡劣,有時還會罵她掃把精。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本以為到了京城,會住進一個安靜的、與世隔絕的小世界,永遠都只看到頭頂那一角天空,現在似乎與她的想像並無二致,卻又完全不同。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幾個神秘人出現在她的眼前,那幾人赫然就是當初把她從薊鎮送到京城的戚帥親兵。水舞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被送上一輛密封的車子,離開了幽禁她的那一角天空,當她再從車中出來時,就已到了這裡。
這時她才隱約聽說,首輔大人病故了。水舞基本可以想到,張首輔很可能就是在她被送到府里時暴卒的,儘管她不明白,這跟她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女人有什麼關聯,可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了瘟疫一般。
越來越冷了,寒冷的風無處不在,她的身子都快凍僵了。她吃的也少,她現在得到的食物很少,那些曾經待她很客氣、很熱情的親兵,現在看她的目光很冷漠,比那刺骨的寒風更冷,此時的她身上冷、腹中冷,心中更冷。
「也許,我真的是掃把星吧。」
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環,老爺被罷官;隨小姐嫁人,姑爺被抓;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到故鄉,父親又莫名其妙地橫死。隨著娘親去貴陽,不久母親又被山石砸死……
好不容易遇到洪大善人,蒙他相助,被送到戚帥那裡,卻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範。到了京城,本以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讓她歇歇疲憊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轟隆一聲崩坍了。」
「小天哥……」水舞想起了那個久違的名字:「小天哥洪福齊天,所以老天爺讓他離開了我這個不祥的女人……」
水舞自嘲地一笑,但她的臉頰已經快凍僵了,幾乎漾不出笑容,她抬起凍得紅通通的雙手,輕輕揉了揉凍僵的臉頰:「我現在明顯是被戚帥的人接回來了,戚帥百戰沙場,一代人傑,死在他手中的強人不知凡幾,應該不會受我牽連吧。」
一陣寒風打著旋兒裹進柴房,水舞打了個哆嗦,身子又蜷緊了些。在上元佳節,這個寒冷的冬夜,天下百姓都歡度佳節、歡喜雀躍的時候,能溫暖她的,就只有灶間那一點點微弱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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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正房裡,一燈如豆。兩人對坐燈下,神色陰霾。燈光壓得極低,只能照在兩人的嘴巴上,一個人面白無須,另一個頜下卻是一部花白的鬍子。
面白無須的人低聲道:「戚少保,現在情形非常不妙,很多平日裡對太岳先生畢恭畢敬百般巴結的人,現在都在無所不用其極地攻訐太岳先生!」
原來他對面的人就是戚繼光,戚少保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任薊鎮總兵十餘載,如今卻被突然調任廣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對面那人冷笑道:「現在落井下石的人很多,有人彈劾你,說哪怕是半夜三更,只要你的信到了,太岳先生也必開中門接見,首輔與手握重兵的京畿重臣關係如此密切,非朝廷之福,恐有謀反嫌疑。
可少保你功在社稷,天下皆知,朝廷又豈能輕舉妄動。因此,便有人揣摩上意,說你於閩浙有功,應調往南方,一展所長,所以陛下才下旨,把你調任廣州總兵了。」
饒是戚繼光心志如鐵,聽到這裡,那花白的鬍鬚也是微微一顫,「這罪名雖是捕風捉影,對皇帝來說卻足以置他於死地了,傾天之功就能保他安全麼,岳飛、于謙,誰沒有蓋世功勞,又有誰得到善終了?」
他的危機,來自於朝廷對張居正的清算,所以最大的關鍵,就是皇帝怎麼想。想到這裡,戚繼光緩緩地道:「百官攻訐,不足為懼,只不知陛下那裡,對太岳先生又是怎樣的想法?」
面白無須者憤懣地道:「還能怎麼想呢?三人成虎啊!現在天天有人在告太岳先生的黑狀。有人把太岳先生回鄉省親時,乘三十二抬大轎,前軒後寢,旁有兩廡的事告訴了陛下,說如此大轎,已與帝輦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