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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循天走出角門兒站定,目光往左右一掃,面前只站著田嘉鑫一人,瞧他一身裝扮氣度,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子弟,蘇循天忙拱手道:「在下就是蘇循天,是足下找我麼?」
田嘉鑫畢竟是大戶人家子弟,怎也比一個衙役書辦身份高貴,再者說他是田大小姐選定的家主繼承人,來日是要代表田家的,如今雖有求於人,倒也不能卑躬屈膝。
田嘉鑫便點點頭,不卑不亢地道:「正是田某,田某是兩思田氏的人,能否請蘇先生移步茶坊,田某有些事兒想要請教蘇先生。」
蘇循天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點點頭道:「自無不可,田公子請!」
巡撫衙門周圍有許多茶樓酒肆、瓦子勾欄,檔次還都挺高,田嘉鑫帶著蘇循天進了一處茶坊,一進門便是青磚墁地,照壁迎人,左右疏竹朗朗,又有曲樂潺潺如水,不知從何處逸來。
兩個交領短衣、纖纖細腰上繫著腰裙,下系月華裙的俏美少女盈盈迎來,向二人翩翩一禮,鶯聲瀝瀝地道一聲:「恭迎貴客,這邊請!」便把二人迎進了一處茶室。
一張茶台矮几,大有漢晉古風,室內掛著幾幅水墨字畫,氛圍極是雅致。
兩位俏美少女請兩人對面坐了,問了二人口味,便在兩側跪坐下來。外首那位少女素掌輕拍,外邊便進來一個青衣小廝,聽她小聲說了一遍,迅速把一應器具都取了來,麻利地放在茶台上、茶台旁。
炭火紅旺,水本就是熱的,迅速滾沸開來。一個少女烹茶、瀝茶,另一位姑娘則麻利地把瓜仁、杏仁、栗絲、鹽筍、芝麻、玫瑰等物選配於杯中,滾茶一沏,香氣四溢。
明人正經吃茶時,還是以烹為主,尤喜加各種配料。不過比起唐宋時茶水配料的重口味,已經清淡了許多,這茶要有香味兒,還得突出茶的真味,不能讓果品、花品奪其香、奪其色、奪其味,這樣嚴苛的要求不是真正浸淫此道的烹茶大家,是很難烹出完美的茶飲的。
此間兩位少女顯然是茶道大家,不但茶烹的好,人生得俏,動作也是既麻利又優雅,快而不亂,還不致於喧賓奪主,影響了二人說話。
田嘉鑫向蘇循天微微一笑,道:「這座茶坊,是我田家開的,說話不必有所顧慮,所以邀請蘇先生至此,只是為了說話方便,若有簡陋之處,還請先生恕罪。」
蘇循天還是頭一回有機會到這般上等茶室享用,他多少也是有些眼光的,自然看得出此間的檔次高低。且不說那庭院中種種布置盡顯高雅,就是這茶室中的每一樣器具,那都是昂貴之物,還有那兩個美少女,如此姿容,卻只做一個茶婢,這豈是尋常去處。
不過,如今的蘇循天也早不是當初那個只能倚靠姐夫,在一處縣衙里廝混的二等衙內了,養氣功夫多少有些,他淡定地笑道:「田公子太客氣了,卻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來,究竟有何話說?」
田彬霏神色一正,肅然道:「今有『小西天』宋姑娘當街殺人一案,蘇先生可聽說過了?」
田彬霏並沒有太多客套,這是因為他知道蘇循天的底細。蘇循天是葉小天的人,葉小天是他們田家的姑爺子,兩人之間有這層關係,不需要太多拐彎抹角。
田嘉鑫之所以先找上蘇循天,不是因為他未卜先知,已經曉得巡撫大人避門拒客的吩咐了,而是因為以他此刻的身份,還不夠份量去求見撫台,所以想迂迴一下,先從蘇循天這裡了解一下情況。知己知彼,才好做出正確的應對。
而蘇循天是臥牛嶺的人,這也並非秘密,葉小天此次到撫衙來,蘇循天曾經親迎至門口,二人一路進去,還有說有笑,極是親密,這官場上一舉一動,都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蘇循天和葉小天的關係自然無人不知了。
葉小天與蘇循天此舉,其實是在明示巡撫葉夢熊:「他就是我的人!」
葉夢熊心中有數,那他就是撫台衙門和臥牛嶺的一個穿針引線人,如果葉小天對此極盡掩飾,那就是他在巡撫身邊秘密安插眼線,這就是大忌了。可此舉也就成全了田嘉鑫,稍作打聽,他就知道見何人合適了。
蘇循天點點頭,道:「在下知道此事,說起來,這是小西天宋家和撫台大人之間的事,田公子何以如此關注?」
田嘉鑫正色道:「宋姑娘與韋業本無恩怨,她當街殺人是為了替我們田家的大公子報仇。如此一來,我田家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了。」
蘇循天低頭喝了口茶,仔細想了想,推心置腹地對田嘉鑫道:「公子仗義,不過愚意以為,公子此時出面,未免操之過急了。」
田嘉鑫目光一凝,道:「此話怎講?」
蘇循天道:「公子,葉撫台坐鎮貴州,樞要之處就在貴陽。宋姑娘在貴陽府當街殺人,若她是尋常百姓,意氣殺人,反而不嚴重了,恰因她身份尊貴,這便成了倚仗門庭,無視撫台虎威,撫台大人豈能輕恕?」
田嘉鑫皺起了眉頭,蘇循天又道:「撫台大人有所欲、有所求啊,現在他在等著宋家出手,此時不管是誰,強自出頭都是不合適的,哪怕是安老爺子也是一樣,公子出面,豈非弄巧成拙?」
田嘉鑫其實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大小姐把此事交給了他,眼看這就是他繼任家主之位的終極考驗,成則榮膺家主,敗則一切成空,他明知不可為也只能硬著頭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