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頁
葉小天向眾人兜售著他的道理:「在下葉小天,臥牛長官司第一任長官,本人一向的為人原則就是,只問是非,不問身份、性別、地位!」
葉小天一邊說,一邊向安家大門走去。
他居然沒有逃走,他居然還敢進門。
事到如今,葉小天也別無他法。本來他就是個渾不吝的性子,今天被人逼到這份兒上了。斯文紳士是扮不成了,那就乾脆展現流氓本色吧。
不管如何,要想給人留下一個深刻印象,就得有你的特色,如果太中庸了,哪邊都靠不上,那也就泯然眾人,不可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葉小天走到門口,那迎賓之前已經聽到他自報家門了,卻還是微笑著迎上來,客氣地:「這位大人,小的是頭一回見,請問您的請柬呢?」
葉小天向旁邊一伸手,方才黃花魚兒似的溜邊站定的李大狀不知何時已經鬼魅般重又出現在他身邊,馬上把那泥金的請柬遞到他手裡。
迎賓從葉小天手裡接過請柬仔細看了看,便微笑著往旁邊一讓。就在安府門前發生了那樣血腥的一幕,但這位迎賓先生卻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是安家的人,如果沒有必要,哪怕就是一個乞丐,他也沒有理由為了別的土司家族而去得罪,何況眼前這位爺還是近百餘年來唯一一位受敕成為世襲土司一員的宦場新貴。
每一個土司,都是先擁有領地、子民和軍隊,朝廷才會為了招撫而敕封他為土司。千百年下來,固有的地盤已經被瓜分光了,在這些老牌勢力控制區域內,再想冒出一個新土司自然難如登天。
而且,現存的土司中也不都是世襲的,雖然他們事實上都是世襲的。這話有點繞,說明白了就是:有些強大的、或者在朱明王朝剛剛建立就表態歸附的土司,朝廷敕旨上是明確註明世襲的。
第二種是父親死了兒子報上朝廷,朝廷一樣會允許他繼續父親的職位,但敕旨上面只註明他接任土司,並沒有世襲字眼。貴州一百多個大小土司,大部分的敕旨上都沒有世襲字眼,雖然只要他們上報,一定會得到批准。
永樂皇帝朱四爺當年在照准一位土司的長子繼承他爹職位的時候,對大臣們是這麼說的:「准他做了,只不給他世襲,若他不守法度時,俺就把他換了。」
朝廷這麼做是為了給自己留出餘地,一旦有機會,就可以用「不守法度」或者「不是世襲」為理由,對這些沒有世襲規定的土司們實行改土歸流。
為什麼土司們之間不管斗得多麼激烈,哪怕是正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忽然表示出了興趣,想出面扮和事佬,眾土司馬上如臨大敵,就算吃了虧的那個都打落牙齒和血吞,捂著蓋著不肯讓朝廷知道?原因就在於此。
葉小天是土司,是敕旨上明確註明可以世襲罔替的土司,他現在的地盤不大、勢力也不大,但是世襲兩個字表明,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與其他大部分土司們不同。
而這,很可能會成為臥牛山土司一系壯大起來的一個重要因素。土司們對朝廷心存戒備,是因為這個龐然大物對他們的生存是一個重大的威脅,與此同時,他們又需要從這個龐然大物身上汲取生存的養分,這是一個很奇妙的生態圈子。
所以,迎賓不想得罪他,誰知道他將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旁觀葉小天走進莊園的客人們大多沒有這麼想,在他們看來,葉小天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但是在安府迎賓眼中,只要葉小天一刻還沒斷氣,他就還有成長起來的機會,對此人就不能以死人看待。
安府的崑崙園風光應該是很美麗的,儘管夜晚看不見全貌,但這裡俏婢挑燈,初似流水,那裡彩燈高掛,士子游弋,叫人看了不免有種話本小說里孤山大宅,孤仙聚宴的迷幻感覺。
此時,莊園裡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發生在外面的事情,葉小天一走進來,他們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楊應龍的三夫人田雌鳳,因為跟著他走進來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著他。
葉小天環顧四方,但見假山之畔、綠荷池旁、修竹林里、曲廊之下,人們或佇或坐,大多都用有些怪異的眼神兒看著他,不禁對李秋池笑道:「還不錯,才一進門,我就把名聲打得響亮,明日貴陽城裡,只怕就要天下無人不識君了。」
李秋池乾笑道:「大人的膽色,確實令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楊應龍的三夫人,你說捅就捅了,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捅,誰敢不佩服大人。」
葉小天聽了大吃一驚,道:「楊應龍的三夫人?誰?在哪呢?」
李秋池頓時也愣在那兒,呆呆地看著葉小天,道:「剛剛……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楊應龍的三夫人吶!」
「啊?」這回換葉小天發愣了,李秋池這才明白,感情這位大爺方才根本沒有聽見人群中的驚呼。葉小天道:「楊應龍的三夫人?怎麼可以隨意拋頭露面,還參加今晚之會?」
李秋池道:「這個……學生就不甚瞭然了。學生雖久住貴陽,識得一些人脈,知道一些豪門家事。但是對於他人女眷的事,實在不便打聽。」
「呵呵,天機不可泄露太多,改日有緣,貧道再為你卜算一下吧。」
一架小橋凌駕水上,一個仙風道骨、步姿飄逸的道士在幾個權貴子弟的簇擁下緩步走來,面上微帶矜持之色,語氣卻很冷淡,顯然對於給人卜算前程賺取卦金一類的事兒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