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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府如此忙碌,安老爺子坐在後花園裡,卻似安閒的很。一盞香茗捧在手上,香氣撲鼻。廳院中花香茶香,彩蝶飛舞,頭頂濃蔭如蓋,玉立亭亭。安南天在一旁調弄著一支檀香,香爐蓋好,回身走到安老爺子身旁,垂手而立。
這時一名青衣小婢飛快地走來,將已經經過篩選整理的一份情報遞到他的手裡,安南天展開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擺手斥退小婢,對安老爺子低聲道:「爺爺,楊應龍刨出了餘慶土司毛承雲的棺木,磔其屍首。之後又掠大阡、都壩,焚劫餘慶、草堂二司,興隆、偏鎮、都勻各衛。其弟楊兆龍則攻占了黃平,戮盡重安司長官張熹全家。上個月,他又親自率兵,劫掠了江津和南川兩地,威勢愈隆了!」
安老爺子輕輕轉動著茶杯,聽到這裡微微一頓,但旋即便又從容地轉起了茶杯。
安南天試探地道:「爺爺?」
安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道:「靜觀其變!」
安南天道:「楊應龍已經進了四川,後方空虛,我們楊家要出手,正是時候啊!」
安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為什麼要出兵?」
安南天一呆,遲疑道:「這個……我們不是……不是……」
安老爺子微微一笑,緩緩地道:「沒錯!貴州安定,才最符合我們安家的利益,但……已經亂了啊!」
安老爺子嘆息一聲,輕輕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既然已經亂了,我們就要看清楚了,才能出手。孫子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於國家而言,用兵尚且如此慎重,安家難道家底子比朝廷還要雄厚?」
安老爺子搖了搖頭,道:「楊應龍真的放心我們安家和水東的宋家?他敢進川,一定留有後手,此其一;目前,楊應龍風頭正勁,我們就算要出兵,難道該選在他士氣如虹的時候?此其二;要出兵,也得出師有名,葉夢熊都還沒出兵呢,朝廷也沒下旨意,有的時候,做多莫如不做啊……」
安南天緩緩垂首,道:「是!孫兒受教!」
安老爺子輕輕吁了口氣,悠悠地道:「朝廷,還未來得及出手,一旦朝廷重拳出擊,誰能占上風呢?如果楊應龍真的能成事……百年的皇朝,千年的土司,你以為……是怎麼來的?」
安南天瞿然一驚。
※※※
小西天上,宋家家主正站在迎客松下,負手望著遠方。
遠方,烏江滾滾而去,江那邊就是播州地界。
宋天刀站在父親身邊,輕輕稟報著:「宋世臣、羅承恩進京舉告楊應龍謀反,楊應龍對他們一直恨之入骨。宋家和羅家的家人在他舉旗造反之後,藏在偏橋衛城,現在也被楊應龍搜了出來。
楊應龍令部屬對其父奸其女,面其夫淫其妻,最後又把他們赤身露體地趕到柴薪上面,射燒取樂,又或捉了蛇,炙燒蛇尾,迫使蛇蟲從其陰而入,最後烈火焚之,人蛇俱斃。就連這幾家人的祖墳,也都被他掘了,焚燒這兩家人的列祖列宗遺骸,灰飛蔽天……」
宋氏家主的臉頰輕輕抽搐了幾下,緩緩地道:「自古得天下者,未見有殘暴如此人者!」
宋天刀面有怒色,沉聲道:「此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覺得,該是我們宋家出手的時候了!」
他的父親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又向西側看去。小西天上望西天,唯有起伏如黛的山巒,其它的什麼都看不見,但宋天刀知道父親在看什麼,他要看的是水西安氏。
望了許久許久,宋家主才緩緩地道:「等!等著看,安家怎麼辦!」
……
「楊應龍北上四川,對更容易得手的石阡、銅仁兩地卻放任不管,他是什麼意思?」
臥牛嶺葉家花廳里,此刻濟濟一堂,比起安家和宋家來,葉家民主了許多,此刻參與議事的人實在不算少數。提出質疑的人就是李大狀。
格哚佬自以為是地道:「石阡和銅仁歸屬貴州,他要是敢向這邊派兵,貴州巡撫必然出兵,介時他就得兩面作戰,那小子有這個膽量麼?」
葉小天笑了笑,道:「就算他不動石阡和銅仁,貴州巡撫早晚還是要出兵的,我們看的是一時一地,人家看的可是整個天下,整個天下,都是朝廷的!」
果基格龍瞪眼道:「那你說,他為什麼不動石阡、銅仁兩府?」
葉小天悠然道:「因為,之前他以為已經控制了我,所以石阡和銅仁兩府他能輕而易舉地吞掉,但現在不成了!而且,水西安家、水東宋家,這次都向我示了好,而楊應龍卻剛剛安撫了他們,避免他們扯自己的後腿。這種情況下,他擔心東進會捅了馬蜂窩,就此陷住了他,所以北上就是最佳選擇了。」
田妙雯道:「不管出於他擴張的需要,還是與我們臥牛嶺的私仇,他早晚還是要殺過來的,所以我們萬萬不可因此大意了。這段時間,我們正好募兵備戰,以待時機!」
葉小天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說對了一半!我們不能因為他暫時沒有動我們的意思,就懈怠大意了。但募兵備戰以待時機卻不行!」
田妙雯黛眉微蹙,道:「安家和宋家就是這麼做的,暫且保存實力,靜候最佳時機……」
葉小天打斷了她的話,搖頭道:「安家和宋家地位超然,可進可退。所以他們可以等,但我們不能!如果楊應龍得了天下,不管當初和安家、宋家私底下有多少齷齪,他為了天下的穩定都得捏著鼻子忍下來,像每一個王朝的皇帝一樣,只要他們俯首稱臣,就鑄一顆大印送過去,繼續讓他們做土皇帝,而我們臥牛嶺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