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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聽罷,默然不語,久久方悵然立起,緩緩步回後宮,竟然沒有再追究錢朝軍的責任。消息傳出,不管是張黨、魏王黨、太子黨還是公主黨,盡皆振奮,他們知道,在鋪天蓋地的討伐之下,女皇終於有了捨棄來俊臣的想法。
梁王府,一派笙歌曼舞。
左補闕張說即興賦詩:「梁王池館好,曉日鳳樓通。竹町羅千衛,蘭筵降兩宮。清歌芳樹下,妙舞落花中。臣覺筵中聽,還如大國風。」搏得滿堂喝彩,武三思也是聽得得意洋洋,心中大悅。
武三思賜了張說一觴美酒,笑著誇獎幾句,便對近前的光祿丞宋之遜低聲道:「魏王近日不知為何,對來俊臣不遺餘力地進行打擊。魏王是孤奪取皇儲最大的勁敵,他之友即我敵,他之敵即我友,孤想對來俊臣伸一伸援手,你看如何?」
宋之遜立即正色道:「萬萬不可!此事不僅僅是魏王之事,大王一旦伸手,那就是與全天下為敵了。依臣之見,要麼旁觀不語,若要伸手,也只能落井下石,切不可逆天下大勢而動!」
武三思撫須沉吟有頃,緩緩點頭。
整個形勢,對來俊臣大為不利,被拘捕於刑部大牢的來俊臣所受的看管並不非常嚴密,或者是獄卒憚於他的狠辣,生怕這一遭他不死,等他出獄,自己便要大吃苦頭,因此對他絕無苛待之舉。
每日,來府家人為來俊臣送飯,都可以直入獄中,親自送達來俊臣之手。這種情況下,來俊臣想向外通些聲息易如反掌,可是來俊臣苦思冥想,放眼朝野,竟是找不出一個人來可以託付。
路,早已被他走絕了!
……
唯恐來俊臣不死的人不只是張黨、魏王黨、太子黨、公主黨和並無首領組織,但是見有機可趁而趁機下手的廬陵王一黨,還有一個太常博士吉頊。
吉頊當初把聽說的纂連耀、劉思禮謀反的消息密報了來俊臣,來俊臣獨攬其功,反而試圖把吉頊也當成叛黨剷除,吉頊因此對來俊臣恨之入骨。
當朝野掀起一片對來俊臣的討伐浪潮時,吉頊一直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但是並未插上一手,並非是他懼怕來俊臣,怕歸怕,可是自從他以告發纂連耀、劉思禮造反第一人的身份見到皇帝,他和來俊臣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他之所以不出頭,只是覺得自己人微言輕,在這件事情中起的作用不大。
但是女皇遲遲不肯下定決心制裁來俊臣,吉頊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知道這是對付來俊臣的最好機會,如果錯過這一次,他再也休想扳倒來俊臣,就算有女皇的庇護,他不會為來俊臣所害,也再也沒有機會出人頭地,只能繼續做個無所事事的閒臣。
於是,在這一日早朝的時候,吉頊決定冒一回險。
他是太常博士,掌引導乘輿,撰定五禮儀注,監視儀物,議定王公大臣諡法等事,每逢皇帝早朝,御輦從後宮出來,都要由太常博士引導入殿,這一日正該由他當值。
萬象神宮被焚,現在正在重新建造中,皇帝上朝暫時改在宣政殿,一大早,吉頊就在宣政殿前等候,當皇帝的御輦遠遠行來時,本該在前引導的吉頊突然衝進儀仗,直趨御前,一把抓住了武則天的步輦扶杆。
羽林侍衛大驚,立即趨前抓捕,武則天蹙額揮退侍衛,對吉頊厲聲道:「吉卿為何攔阻御駕,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吉頊正色高聲道:「臣衝散儀仗,阻攔御駕,臣有罪,願受陛下懲罰,以正國法綱常!來俊臣罪惡滔天,民怨沸騰,一應罪證,比比皆是,朝野早已一片討伐之聲,臣敢問陛下,為何遲遲不降罪於他?」
滿朝文武都在殿前候著進殿,眼見如此一幕,不禁目瞪口呆,很多人都暗暗折服于吉頊的膽略。
武則天有些難堪,不悅地答道:「來俊臣曾有功於國,故而朕猶豫不下!」
吉頊大聲道:「來俊臣有功於國,陛下也給予了他相應的賞賜。來俊臣原本長安一介布衣,何以能位至御史中丞、擔任京兆尹呢,不正是陛下因其功而給予的賞賜嗎。今來俊臣聚結不法之徒,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已成國之賊也,還請陛下賞罰分明,以正國法!」
吉頊說罷,後退三步,撩袍跪倒,以大禮參拜。站在文武班首的武承嗣等人眼見機不可失,立即隨之拜倒,異口同聲地道:「請陛下賞罰分明,以正國法!」
這些人一跪,呼啦啦跪倒了一多半的大臣,剩下一班人鶴立雞群在站在那兒,左右看看,忙不迭也跟著一起跪倒。
武則天穩穩地坐在御輦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靜了許久,武則天才緩緩開口道:「愛卿所諫甚是,此事拖得也夠久了,秋官衙門與大理寺,儘快合議其罪吧!」
武承嗣喜出望外,帶頭高呼道:「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吉頊暗暗鬆了口氣,這才發覺,早已汗透重衣!
楊府里,停職未停俸的楊湯監閒極無聊,城裡城外的風光景致也都瞧遍了,這一天剛跟兩位嬌妻商量著去老君山走走,在那兒建一處別苑,每年夏日好去避暑,古竹婷就回來了。
自姜公子死後,古竹婷就不用繼續隱姓瞞名了,因為她和楊帆共同掌握著一個秘密,楊帆絲毫不擔心她會出賣自己,如今古竹婷儼然是楊帆的第一心腹,專司他與繼嗣堂之間的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