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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敬暉捻須一想,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馬上道:「去,請他到書房相見!」
客廳中,崔湜正安靜地坐著。對於敬暉的際遇,崔湜極其艷羨。想當初他二人都曾拜到太平門下,那時兩人地位相仿,說起家世背景崔湜比之敬暉還要雄厚的多,誰料敬暉如此膽大,竟然敢向則天女皇發起挑戰。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這其中風險固然極大,可是這成功的回報也真是豐厚,轉眼之間,敬暉便位至國公,官拜宰相,如今兩人的地位已是天壤之別。他這位天之驕子欲求仕途再進一步,也得放下身架,巴結於人了。
崔湜看了看放在案上的那份厚禮,輕輕嘆了口氣,就在這時,敬府老家人走了進來,對他施禮道:「崔舍人,我家主人請您書房相見。」
崔湜聽了先是一呆,隨即便有些受寵若驚,主人在書房相待的那都是最重視的客人,以敬暉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並不需要對他如此禮遇的,崔湜趕緊正了正衣冠,對那老家人道:「煩請前方帶路。」
……
崔湜離開敬府的時候,好像丟了魂兒一般。
他今日拜訪敬暉,本來是想投到敬暉的門下,以敬暉如日中天的權勢,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可他沒想到剖肝瀝膽地表白了忠心之後,敬暉竟然以一樁大事相托,讓他投到武三思門下作內間。
崔湜感到驚訝和困惑的並不是讓他做內間這件事本身,而是通過這件事透露出來的不同尋常的信息:功臣們視武三思為強大威脅,要動用內間來探察武家動靜,如此小心翼翼如臨大敵,這意味著什麼?
近一個月來,李顯在武三思的支持下步步反擊,而功臣集團卻因為態度不夠堅決而一再讓步事不僅民間百姓們不清楚,就是朝堂上知道內情的也僅僅是機要中樞衙門的幾位大人物。
因為現在政權掌於張柬之等五相公之手,一應政令都是通過他們頒發的,他們同皇帝的鬥爭大多是私下交鋒,一旦拿到檯面上成為決定的時候,那就是他們妥協讓步或者協商同意後的結果了。
在旁人眼中不知這些過程,自然依舊把他們看作皇帝面前最大的紅人,依舊把他們看作朝堂上最令人仰視的力量,沒有人清楚他們正在迅速失去皇帝的信任,也不清楚皇帝任用私人的一些命令,實際上他們是進行過一番激烈抗爭的。
可現在崔湜知道了,當他發現功臣們眼下的處境遠不是他想像的那麼風光時,他開始猶豫起來:「投靠他們,真的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麼?」
這時候,長街上突然有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攔在了崔湜的馬前,崔湜的兩個侍衛立即提馬上前,正欲喝斥對方讓路,車簾兒一掀,車中一位白袍公子笑吟吟地對崔湜道:「澄瀾兄,久違啦!」
崔湜定晴一看車中那人,登時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是你!希廉賢弟,你怎在此!」
車中那人與昔日的姜公子有六七分神似,正是范陽盧氏家族的盧賓之。盧賓之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小弟怎就不能來此了?你我故友重逢,澄瀾兄不請小弟登門置酒,再作詳談麼?」
第1112章 利字在中間
崔湜把盧賓之帶到自己府上,馬上摒退左右,引他進入書房,緊張地道:「希廉,你怎來了長安?」
盧賓之大剌剌地往胡床上一坐,袍袂一掀,翹起二郎腿,乜著他道:「怎麼,澄瀾兄覺得這長安城小弟就來不得麼?」
崔湜道:「非也非也,希廉莫要誤會為兄的意思。盧家禁足三年之期已過,盧家子弟自然可以週遊天下。只是這長安城……楊帆就在長安啊,你二人若是相見,恐怕大有不妥。」
其實,當初楊帆在長安要挾盧老太公,逼他發下的誓言是盧賓之永遠軟禁於范陽且盧氏子弟要禁足三年,如今盧賓之出現在這裡,那就是盧家背誓了。崔湜當然不好當著盧賓之的面說這些事,只能委婉一些。
盧賓之的神情慢慢變得有些戚然,他放下二郎腿,站起身來,垂首道:「家祖……已經過世了。」
崔湜吃了一驚,隨之站起,失聲道:「什麼?盧老太公已經過世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盧賓之道:「這是上個月才剛剛發生的事,想必崔老太公那裡也是剛剛收到消息,你在長安自然不知。」
崔湜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希廉,節哀順變。」
盧賓之仰天打個哈哈,雖然在笑,笑聲里卻沒有絲毫歡愉:「澄瀾兄,賓之已經被盧家開革出門,從此以後,再也不是范陽盧氏的子孫了。」說到這裡,兩行清淚滾滾而落,他的聲音也哽咽起來。
崔湜又吃一驚,愕然道:「怎會如此,賢弟犯下什麼大錯,竟被逐出門牆?」
要知道,盧賓之可是盧家長房嫡孫,自他兄長過世,他就是盧氏家主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要讓盧家把長房嫡孫、第一順位繼承人逐出門牆,實在是難以想像,這得犯下多大的罪過?
盧賓之淡淡地道:「賓之沒有犯什麼錯,被族譜除名,是因為賓之自請開革。」
崔湜驀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盧賓之。
盧賓之慢慢坐下,微微仰起頭來,一臉緬懷聲音幽幽地道:「這幾年,家祖從無一日露出過歡愉之色,他老人家一直在思念家兄,小弟也時刻記著,家兄的大仇未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