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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宇軒酒量甚大,一壺酒才剛剛勾起他的酒蟲兒,若是沒有美酒佐餐,便是那些菜餚他也食之無味,聽楊帆這麼說,他便也不再推辭,只是哈哈一笑,接過酒壺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謝楊郎中了。」
楊帆笑道:「孫兄客氣了,這酒想必是每餐都有配備的了,回頭楊某會知會廚下一聲,楊某這一升半的酒,每天都送與孫兄罷了。」
孫宇軒聽了眉開眼笑,連連道謝,不等楊帆歸座,便抓起酒壺,狠狠灌了一口。
陳東一旁瞧著,慢慢挾了一口燴羊肉塞進嘴巴,又輕輕抿了口酒,一絲不屑便從唇邊逸:「此人原來倒也不是一味的懵懂。只是……這衙門裡頭,就算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吏,都是滑得泥鰍般的人精,一壺酒就想收買一個郎中,好天真的小子。」
楊帆當然不認為這就能收買孫宇軒。
這壺酒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天天一壺酒呢?
孫宇軒吃了他的酒,起碼要對他客氣一點。飯桌上的一舉一動,不只他在注意著,那些下面的小官小吏會更加注意,只是一些禮節性的交際往來,就足以向下面那些官吏們傳遞這樣一個訊息:他楊郎中不是被所有人孤立的。
近在咫尺的員外郎們能把他們的言談聽在耳里,能把他們的舉止看在眼中,能了解全部細節,但是位置遠一些的主事們只能看到他們的動作表情,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的,而更遠處的令史、書令史、亭長、掌固們呢?
官場上訊息的傳播本來就有於擴散中誇大的效果,更何況是霧裡看花的表演。
他要破冰,至少先得讓這寒風小一點兒。在反擊之前,他要先把對方刻意營造出來的勢一點點弱化。
……
吃罷午飯,返回司刑司大院兒,羅令搬了幾張條凳放到桂樹下,楊帆與陳東坐在條凳上擺了一會龍門陣,本同兩位員外郎左元慶、曹其根便也到了這處大院,一併坐下聊天,不一會兒,四位主事中的兩人也趕來湊趣。
大家聚在一起東拉西扯,其樂融融,但是對兩位郎中於言談舉止間卻又保持著絕對的尊重,任誰看了都是上下合睦,親密無間的一個團體,絕瞧不出楊帆這位主官是被架空、排擠的那個人。
尤其是司刑司主事馮西輝,阿諛奉承,馬屁如潮,把楊帆當初蹴鞠大勝內廷,擊鞠大勝吐蕃的光輝事跡如數家珍地一一說來,讚美之詞肉麻到了連楊帆都一身雞皮疙瘩的地步,他卻是面不改色,從容自若。
一個人拍馬屁能拍到他這般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著實算是一個人才了。
可是,等到下午辦公時間的鐘聲一響,眾官員就似齊刷刷得了一個訊號,紛紛起身,各自趕回自己公署,大院裡立時變得空空如野。
幾條橫七豎八地擺在那兒,尚余諸公尊臀餘溫的條凳中間,楊帆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爾莫名地一笑,便負起雙手,一步三搖地回了他那座空曠的有些嚇人的籤押房。
一直躲在陳郎中籤押房門後窺伺著外邊動靜的長隨羅令狡黠地一笑,這才出來收拾條凳。
楊帆上午睡了一覺,下午已不覺睏倦,可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又無所事事,他料想整個下午依舊是不會有人進來,便盤膝坐在書案後面,閉目瞑神,練起了吐納。
吐惟細細,納惟綿綿,半個時辰之後,楊帆便呼吸遽斷,進入了胎息境界,心神內視,意守丹田,又不知過了多久,楊帆自胎息狀態中醒來,驟然一睜眼,不禁把面前一人嚇得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0408章 刑部這潭水
楊帆看了看眼前這人,這人一身青色粗布衣衫,頭上扎了一頂青色頭巾,腰間系了一條黑色腰帶,貌似刑部里的一個尋常小吏。
看他年紀四十不到,身體不算肥胖卻很結實,黑紅的一張臉龐,結實的骨肉把一張臉皮繃得緊緊的,除了眼角有些魚尾紋,臉上再無半點褶皺。
楊帆皺了皺眉,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道:「原來郎中還有氣啊,你沒事吧?」
楊帆道:「本官當然沒事,能有什麼事?」
那人訕笑道:「小的剛才進來,喚了郎中一聲沒見答應,小的又等了一下,見郎中似乎連呼吸都沒有了,就冒昧地試了一下,果然感覺不到半點呼吸,真把小人嚇壞了。」
楊帆失笑道:「原來如此,這只是一種吐納之術,延年養生的一種方法,沒什麼稀奇的。你是誰,來本官的籤押房裡做什麼?」
那人大概也是聽說過吐納養生的事情,一聽便釋然了,見楊帆動問,忙欠身道:「小的是這刑部衙門裡的廚吏頭兒,姓王名丸,這是給郎中送伙食尾子來的。」
「伙食尾子,那是什麼東西?」
楊帆納罕不已,細細一問,這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來,這個王丸是刑部公廚的總廚頭,負責全衙午餐的供應。
各衙門裡的官吏享用免費午餐,這筆錢由誰出?當然是朝廷,官吏們每天午餐的花銷叫作「食料」,朝廷撥付的對應款項叫作「食本」,即朝廷一次性撥付一筆巨額「食本」,衙門再用這筆錢去放貸生息,產生的利潤用作日常的飲食開銷。
公家放貸還怕收不回本息麼?所以這筆錢妥妥的會產生穩定的收入,而且是極豐厚的一筆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