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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愛奴坐在車中,耳聽古舟送來前方戰報,不禁大喜,她剛才故作含糊,已經問過梁四兒,知道這樣兇險的鹽鹼地面只有方圓兩里地面,突厥騎兵不管是從遠處繞過來,還是在繼續後退途中重施故伎,應付起來都會很頭疼。
問題是突厥人並不知道這樣的坍陷區究竟有多大,不敢再派兵馬胡亂嘗試,這樣一來,兩側就等於有兩道天險替她阻住了追兵,只余後面一條通道那就好辦多了。天愛奴立即吩咐道:「留後隊卻敵,其餘人馬繼續撤退!」
古舟一聽,吃驚地道:「郎將,留在後隊的那些弟兄……咱們不管了麼?」
天愛奴此刻心情大好,不禁笑罵道:「笨蛋!從容撤退,不許慌亂,後退百步,列陣張弓弩待敵,再命留守人馬撤到咱們身後百步處列陣張弓弩待敵,兩隊循環往復,緩緩退卻!還有,再命驛卒,快馬去明威戍搬取救兵!」
第0266章 一路梅花雪
敵前撤退是一件最困難的事,對任何一個戰場經驗豐富的老將來說都極為頭痛。撤退很容易就會變成潰退,一旦變成潰退,縱然你有百萬大軍,也會被萬八千人壓著打,仿佛狼群衝進了羊群。
平穩有序的撤退,撤退途中不予敵可趁之機,這需要極高明的指揮技巧,也需要統帥在軍中擁有極崇高的威望,這樣士兵們在撤退的時候才會絕對信任你的指揮,否則撤退的舉動很容易就會引起士兵們的恐慌,就算你本來是詐敗,都有可能演變成一場真正的大潰敗。
天愛奴很幸運,她恰恰是在退到兩片鹽鹼沼澤的時候被敵軍追及,敵軍見識到那防不勝防的沙地空洞之後已不敢從左右兩翼進攻,雙方的兵馬都擁擠在一條大道上,敵軍的兵力優勢就無從發揮了。
另一方面,徐義生這個人雖然是個莽夫,打仗全憑個人武勇,不是一個出色的將領,但他在軍中威望極高,這些大頭兵偏偏就服他這樣的官。
徐義生雖不通曉什麼高明的武略,不過訓練兵卒這方面的本事還是有的,而且也頗下過一番功夫,所以飛狐口守軍的戰鬥素質和軍紀方面都很不錯。如此,天愛奴才得以施展交替撤退法,在數千虎狼之騎面前,大膽撤退。
撤退百步便停下布陣,接應留在後面禦敵的戰友,雖然使得大軍的行進變得極其緩慢,可是也只能這麼做,他們是步卒做戰,如果距留守的戰友太遠,那就談不上接應了,不等留守戰友撤到面前,就得被敵人殺光。
而百步開外也正是他們的弓弩可以發揮威力的一段距離,他們可以在這裡用弓弩壓制敵軍,接應戰友撤退。
就這樣,戰場上出現了奇異的一幕,白茫茫一片雪原上,敵我雙方的大軍排成了一條長龍,沿著一條道路規規矩矩地站定,不敢向兩側越雷池一步。在這條道路上,唐軍交替掩護撤退著。
前隊每行百步,便立盾張弓,嚴陣以待。留守禦敵的戰友則聞聲徐徐後退,退到後方已重新布好陣勢的戰友們後面去,再到百步之外重新結陣,原本負責接應他們的那些戰友此刻已成了在第一線交戰的士兵,他們再繼續撤退。
兩隊交錯,始終處於後方弓弩的有效殺傷範圍之內,在密集箭雨的壓制下,等到敵軍衝到掩護隊伍的面前時,撤退的士兵已然在百步之外再次擺好了架勢。
一路下來,每一番輪換與進攻,都會在道路上留下一些雙方士卒的屍體,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地面,從高處看去,好像潔白的絲毯上繡了朵朵梅花,那老乾橫枝仍在向無邊無際的遠方延伸著,「朵朵梅花」也在繼續點綴著它。
雙方就這樣一個緩緩後退,一個緩緩逼近,就像一位機警的獵人面對著一群兇狠的狼,在對峙中一步步退卻,情勢兇險萬分,可是在其中一方不惜一切地發動最後的進攻以前,卻相對地保持著決戰前的平靜。
遠處有一哨人馬飛奔而來,這支人馬來自正狼一樣追躡著唐軍的突厥人的後面,他們是第二支突厥騎兵軍團,總兵力也有三千多人,統兵的主帥是穆恩手下的一位大俟斤,在聽清楚前方戰況之後,這位大俟斤怒不可遏,差點兒一刀斬了他的先鋒。
仗竟然打成這副樣子,如果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唐軍安然撤回明威戍,他豈不成了整個草原的大笑話。這位大俟斤強令騎兵不惜代價,全力進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條路來。與此同時,他又強令數十名騎兵分別馳向左右雪原,他不相信這裡到處都是隨時可以坍陷的坑洞。同樣,他打算用人命趟,也要趟出一條路來。
此時,明軍已經又撤退了十餘里地,退出了那片鹽鹼坑洞區,提心弔膽踏上雪原的突厥兵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繼而輕馳往返,發覺仍無異樣後,他們的膽子終於大起來,策馬在雪原上呼嘯往來,轉悠了幾圈,便跑回去興沖沖地向大俟斤報告。
那位大俟斤已經看到他們在雪地里撒歡兒的情景,不等他們回報,便命令那位手持鐵胎弓的先鋒戴罪立功,率領他的本部人馬從左右兩翼向唐軍發動進攻,務求把唐軍的防線撕開一道豁口。
突厥人對左右兩翼地面進行試探的時候,已經向斷後的唐軍發起了不計犧牲的攻擊,天愛奴聽到親兵們不斷送過來的消息,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她知道,已經不可能從容撤退了。
「停止行進,原地結陣,準備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