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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張易之重重一嘆道:「小懲也罷,何必鬧出人命,這一下,你我兄弟就是眾矢之的了。」
張昌宗滿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有聖人寵著,誰能奈何得了咱們?」
張易之壓低聲音道:「怨仇太深,不可化解。聖人年事已高,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兄弟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昌宗聽了不覺動容,仔細想想,卻又憤憤起來,道:「廬陵一家得以回返洛陽並成為太子,我們兄弟倆可是出了大力的,若是沒有我們在聖人面前為他們美言,他們哪那麼容易回來,他們居然還瞧不起咱們,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
張易之森然道:「現在還說這些作甚?仇即已經結下,只能想辦法面對了。我們必須加快攫取權力的過程,結黨拉派、樹立奧援,聖人的寵愛不足為恃,咱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自保。不過眼下,你得先避出去。」
張昌宗瞪起眼睛道:「為什麼?」
張易之道:「為了幾句風言風語,你便慫恿聖人殺了一個皇太孫和一位武氏郡王,這事情還小麼?就算李顯李旦不敢言語,不代表太平公主也會視若無睹,朝中有些大臣難免也會彈劾你,武氏族人更會兔死狐悲,雖說有聖人庇護,你暫且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張昌宗聽了,悻悻的道:「避開?我能避到哪兒去?」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道:「啊!我想起來了,方才我去見聖人,聖人御案上有份奏章,正是處置楊帆遇刺案的,不如……我向聖人請旨,前去長安督辦此案?」
張易之神情一動,連忙問起細節,待他得知武懿宗被免職調回京城的消息後不由眼睛一亮,脫口道:「好去處!我留在京里,繼續編撰《三教珠英》,你去長安接替武懿宗,趁機掌握兵權,到那時你我兄弟的地位便穩如泰山了。」
張昌宗大為歡喜,道:「那好,我這就去跟聖人說。」
「且慢!」
張易之一把拉住他,意味深長地笑笑,道:「不可讓聖人明白我們的心意,要以避禍的名義去。且再等等,等彈劾咱們兄弟的奏章到了御前,再向聖人提出不遲!」
……
東宮,李顯夫婦一夜未眠。
御醫進進出出,東宮燈火通明,半夜的時候,年僅十七歲的李仙惠產下了一個還未完全成形的死胎,將近天明的時候,油燈盡枯,這位年輕美麗的公主耗盡了她最後一絲生命力,緊隨她剛剛死去不久的丈夫和孩子,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李顯形容枯槁地坐在殿上,仿佛一夜之間就老了十歲,頭髮都白了許多。韋妃的親生兒子和親生女兒在一日一夜間相繼喪命,哭得她雙眼紅腫如桃。天亮了,則天門上威嚴洪亮的鐘聲響起,一記記鐘聲,掩埋了東宮隱隱的哭聲……
魏王府,武承嗣的臥房,武延義、武延安、武延壽跪在榻前,武承嗣臥於榻上,面如金紙。武承嗣有六子,其中第五子早夭,長子武延基昨天被杖斃,幼子武延秀為了和親出使突厥,結果被扣在大草原上到現在還沒放回來,身邊只餘三子。
三個兒子含淚看著他們的父親,武承嗣當年被武則天流放振州(海南三亞)時便因環境惡劣生活貧苦留下了病根,這幾年痼疾發作,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如今又被兒子被殺的事情一刺激,業已到了彌留之際。
早已骨瘦如柴的武承嗣像一具乾屍似的躺在榻上,渙散的眼神仰視著帳頂,喃喃自語:「我的父親……死在她的手上!我的兒子,死在她的手上!這個惡婦,這個比蛇還毒的惡婦,咳咳咳咳……」
武延義不安地道:「父親!」
他向外揮揮手,把侍候的下人都趕出去,含淚道:「父親,人死不能復生,大兄已去,父親還請保重身體。」
武承嗣已經處於彌留之際,他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兒子說的話,只是凝視著帳頂,臉皮子脹紅了一陣兒,突然大喊起來:「她是天煞孤星!她是天煞孤星!這個惡婦,刑夫克子,刑親克友,她是天煞孤星!」
「父親!」
武承嗣甩開武延義的手,聲嘶力竭地詛咒道:「這個毒婦,她註定要六親無緣,孤獨終老,註定要晚年悽慘,眾叛親離!她不配做武家的女兒、不配做李家的兒媳,即便到了幽冥地獄,她也無顏面見武李兩族親人,做鬼她也是一隻孤魂野鬼!」
「父親,請不要再說了!父親!父親?」
武延義呆呆地看著武承嗣,武承嗣雙目怒突,瞪著空蕩蕩的帳頂,竟已氣絕身亡!
……
清晨的八百記鐘聲敲到最後一響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上了定鼎大街。
流蘇垂幔輕輕擺盪著,端坐車中的太平公主面沉似水。
她這幾天住在「梓澤苑」,昨天發生在宮裡的事情雖有人及時告訴了她,但當天她已來不及回城了,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趕回來,太平公主一進城,就吩咐車夫直趨宮城。
車廂寬敞,側首坐著一位黑袍老者,鬚髮半白,容顏清瞿,神情氣質於儒雅之中透著沉穩果毅。
老者輕撫及胸的長須,沉聲道:「一早天子要臨朝視事,公主此時入宮,未免有咄咄逼人之勢,以老朽之見,公主不該如此急躁,遇事莫慌,否則必自亂陣腳!」
自得到武則天的默許,太平公主行同建衙開府,可以收納門下,自成一方勢力以後,她的勢力迅速擴張,每日裡需要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縱以太平的精明強幹也大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