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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任上,於國計民生方面,五位宰相併無一絲建樹。執掌朝政後,他們又忘記了權力究竟來自於誰,竟然只用了一個多月,就與皇帝徹底交惡,把皇帝推到了梁王武三思一邊,又犯了一個政治上的天大的錯誤。之後,他們又不肯承認失敗,用很拙劣的手段試圖反擊,結果把自己徹底葬送了。
五戶人家,包括八十二歲的張柬之,被驅趕出京城,在士兵的押送下永遠的離開了他們曾經輝煌過的長安城。長安城重新歸於平靜,並未因為他們五人的離開造成什麼轟動,百姓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朝堂上的驚心動魄血雨腥風,永遠都只是他們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了,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唱,唱的人昏昏欲睡。
李重俊穿著一條犢鼻褲,赤著上身坐在樹蔭下的涼蓆上,一臉煩悶地喝著酒。李承況從遠處走來,李重俊乜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只是把一碗酒狠狠地灌了下去。李承況也不見禮,在席上隨意坐了,向他問道:「怎麼,太子有心事?」
李重俊把酒碗一放,恨恨地道:「那安樂越發放肆了,她根本不把我這個儲君放在眼裡,今天……今天她又當眾羞辱我,這還不算,她還說,就算她做皇太女,也比我做皇太子強,當著好多大臣啊,真真豈有此理。」
李重俊說著說著,手又忍不住發起抖來。李承況欲言又止,偷偷瞟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拿過一個酒碗,也為自己斟滿一碗,一臉苦悶地飲下。李重俊道:「怎麼,你有話說?」
李承況長長地吁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太子……情形真的不大妙啊。」
李重俊神色一緊,連忙道:「這話怎麼說?」
李承況道:「宋璟因為替桓彥范等人說話,被趕出京城,貶到并州做長史去了,李朝隱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貶為聞喜縣令了,這事你知道吧?」
李重俊莫名其妙地道:「知道啊,怎麼了?」
李承況道:「現在,韋家的韋捷、韋濯、韋播、韋璿等人都被任命了要職,韋後的勢力大張,又與武氏一族勾連,誰人能擋?你可不要忘了,安樂公主是皇后的親生女兒,皇后的親生兒子已經死了,如果韋家繼續壯大下去,安樂未必就不可能成為皇太女。」
李重俊冷笑道:「古往今來,就從來沒有過皇太女!」
李承況截口道:「古往今來,也不曾有過女皇帝!但是,本朝有了!」
李重俊倏然變色。
李承況道:「太子,你可知道桓彥范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嗎?」
李重俊訝然道:「他們不是被流放到嶺南去了麼?」
李承況苦笑道:「太子,你的眼睛不要只盯著宮裡這麼大的地方,也該放眼看看天下啦。沒錯,桓彥范等人被流放嶺南了,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威脅任何人了,可是你知道他們落得個什麼下場?」
李重俊目光一凜,道:「怎麼?他們……出事了?」
李承況長長地吸了口氣,道:「張柬之年老體衰,恚恨成疾,剛到新州就一病不起,已然過世了。張柬之已經八十二歲高齡,天年已盡,雖是病死卻也算是壽終正寢,幸運的很了。
而桓彥范就慘了,他在押送途中就被梁王的爪牙周利貞追上,命人將他綁起,在砍伐過的竹樁子上拖行,那竹子砍伐過後尖利如刀,桓彥范被拖磨的遍體鱗傷,肉被竹樁刮去,露出森森白骨,活活折磨至死。」
李重俊身子一顫,有些心驚肉跳。
李承況又道:「敬暉更慘,竟被武三思派人把他凌遲而死。而袁恕己則被人灌入有毒的野葛藤汁,一時五內如焚,疼得他以手抓土,指甲磨盡,雙臂深深沒入泥土,最後竟活活……」
李重俊叫道:「你不要再說了。」
李承況閉上嘴巴,過了半晌,才輕輕一嘆道:「斬草除根吶。我只擔心,憑著陛下對安樂的寵愛,又一向順從皇后的話,韋氏繼續壯大下去後……,你覺得,韋家的人是希望你做皇帝呢,還是希望有韋家血統的人做皇帝?梁王現在正把持著我朝半壁江山,你說他是希望他的兒媳做女皇呢,還是你來做?到那時,你不但皇位不保,恐怕……下場將比桓彥范、袁恕己他們……」
「夠了!」
李重俊厲喝一聲站了起來,他呼呼地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如紙,眼中閃爍著恐懼而瘋狂的光芒。李重俊困獸般轉悠了半天,突然又跪坐在地,向李承況急爬幾步,乞求似地抓住他的手道:「承況,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李承況沉聲道:「先下手為強,太子,若想保住皇位、保住性命,你要做出決定了。」
李重俊一下子委頓在地,喃喃地道:「我……我該怎麼決定?相王與我素無來往,太平姑姑我又一向不熟,我……我該怎麼辦?」
李承況道:「太子真是糊塗了。張柬之他們將則天皇帝拉下皇位的時候,他們手裡有什麼?太子如今只需一支聽你調動的人馬,不需太多,能夠控制大內就行,事成之後,你以為相王和太平公主會不承認你是皇帝?」
李重俊看向李承況,惘然道:「軍隊?孤雖然是太子,手下有六率兵馬,可這六率兵馬一直沒有交到我的手上,現在在皇后的堂弟韋捷手中啊。」
李承況目中攸然閃過一絲詭譎之色,道:「太子有那麼多相交莫逆的軍中好友,難道不堪一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