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頁
所以想租買長期住所,到南城最容易找到。朵朵抱著孩子,跟在楊帆身後,亦步亦趨的仿佛一個小媳婦兒,從東城直接拐向南城,一路打聽著當地人租賣房屋的消息,進入了十字大街隔分開來的南城第一條巷弄。
巷弄內,一處前後兩進院落的宅子裡,一個只著一條犢鼻褲,赤著一身黑黝黝十分結實的腱子肉的青年正在樹下劈著木柴。牆邊有深深的柴垛的痕跡,但是除了最底下一層的劈柴是陳舊的,上面高高碼起的柴禾都是剛剛劈好的。
柴垛前有一塊扁平的青石,那青年一手持斧,豎起一塊木樁,便刷地一斧下去,把那木樁乾淨俐落地劈成兩半,看起來牆邊那麼多的劈柴都是他今天的勞動成果,木柴上都帶著新鮮的劈碴呢,可他劈起柴來依舊又准又穩又快又有力,這兩膀倒真有幾分臂力。
樹蔭下放著一條胡凳,一個四旬上下的婦人,穿一條半新不舊的米色及胸長裙,扳著一條腿坐在凳子上面數落著他:「你說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就連相親都不會呢,嗯?你去當細作的時候就那麼能耐,裝龍像龍,裝虎像虎,可一見了人家姑娘家的父母,就笨口拙舌的,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
那青年不言不語,只是悶頭劈柴,婦人惱了,怒道:「你聽見老娘說話沒有?就知道劈柴!每次出門回來,就給老娘劈一牆頭的柴,劈再多的柴,還不是老娘一個人在家裡過日子?沒個兒媳婦,更別提大孫子了,一瞧見別人家的孩子,把我稀罕得呀。我說舍雞呀,雖然咱高家沒落了,可你畢竟是高句麗王族後裔呀,你要是連個媳婦兒都說不上,咱們高家不是要絕後了麼!」
「啪!」
又是兩截木頭劈落在地,那青年無奈地回頭道:「阿娘!看你說的,我才二十多歲,咋就擔心起絕後的事來了。」
婦人怒道:「你這榆木腦袋!小時候跟你一塊玩泥巴的烏鴉才十五歲就當爹了,現在他家四丫頭都會喊爹了,你都二十多歲了還覺得不晚嗎?你連相個親都不會,劈柴劈柴,就會劈柴,你媳婦和娃娃還能自己找上門來不成?」
婦人剛說到這裡,門環「噹噹」地叩了幾下,門外傳來清脆的姑娘聲音,揚聲問道:「請問,家裡頭有人嗎?」
婦人瞪了兒子一眼,起身走去拉開院門,就見一位俊眉大眼的俏麗女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站在門楣下向她問道:「大娘,請問你家是有房舍租賣麼?」
那婦人上下打量著她,遲疑地問道:「是有空房子,租也成,賣也成,姑娘你……」
朵朵聽了她的話欣然回頭,向遠處招呼道:「二哥,不要找啦,這戶人家就有房屋租賣!」
聞聽招喚,正在另一家門口詢問的楊帆馬上跑了過來。
婦人瞧著他們的模樣,問道:「你們……是一對夫妻?」
隴西地區也有一些成了親的女子,對自家郎君是以哥相稱的,因此這婦人就有些拿不準他們的關係。
楊帆笑道:「大娘誤會了,這位姑娘是我的義妹,我是陪她來尋買住處的。」
婦人「哦」了一聲,讓開院門道:「你們進來說吧。」
楊帆和朵朵進了院子,就看見一個黑壯的辮髮漢子,赤裸著精壯的上身,手提一柄鋒利的斧頭,站在那兒冷冷地打量著他們。
那青年沉默寡言,這婦人倒是健談,拉著二人到院裡坐下,便與他們嘮了起來。
原來這婦人是朴氏,那青年是她的獨子,叫高舍雞。母子兩人,家裡有兩後兩進房舍,房子不是什麼精美的大宅,就是當地最常見的黃泥坯的土宅,房頂是黃泥摻草,又覆一層薄瓦的普通民宅。
因為家裡就兩口人,兒子又不常在家,所以想把後面一進宅子租出去或者賣出去,免得在那空置著。後一進宅子若是賣出去了,買主只消在兩家中間再砌一道牆,把原來的後牆上開一個門,就可以由另一條巷弄出入,不需要大動工程。
這原本只是朴氏打算出售房屋時想的辦法,結果她一聽這位俏麗姑娘的身分,便改變了主意。
原來,楊帆在來時路上,同朵朵也商量了一下,認為她不宜以已婚婦人的身份在這裡生活,畢竟她還要嫁人的,再者說她實際上未婚未育,時間久了,街坊鄰居難免會看出來,不免會生起疑心。
發生在洛陽的事,不會傳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再說武攸宜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經生了孩子,莫不如就以未嫁女子的身份擇地居住,便於她開始自己的生活。至於孩子,就說成是她長兄的兒子,兄嫂遇到馬匪被害,她和孩子則被路見不平的楊帆救下。
朵朵想想也是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安排,正苦於兒子尋不到媳婦的朴氏聽說了朵朵姑娘的身世,為之一掬同情之淚的同時,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找不著媳婦的兒子,再瞧這朵朵姑娘,就有一種老婆婆看兒媳的感覺,越看越覺得喜歡。
朴氏馬上熱情地道:「這樣啊!真是個可憐的姑娘,那你就在我這兒住下吧,就是一幢破房子,隨便給個三錢倆子兒的就行。你一個姑娘家,又帶著個孩子,依我看,這中間就別砌牆了,也不用另開門兒,咱們前後院兒住著,彼此也有個照應。」
楊帆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那個沉默寡言的青年一眼,問道:「大娘家裡就只娘兒倆麼,令郎還不曾娶親?」